“脸都被你们丢光了!”她一手握着锅铲,一手扯住孙父,不料后者怒目圆睁。儿子被打已经够怂了,他被老婆吆五喝六更是怂上加怂。孙母被他一凶,懒理他的臭脸,冲进扭打着的人群:“都给我住手!”
她心疼孙旺辉:“天杀的,哪个畜生干的好事!”
当家的女人出来闹,客人们不自觉拿她当了台阶。他们厉声劝阻,分开两堆孩子,混乱中,孙旺辉看向雷明,他脸上满是血污,嘴角却勾起一抹冷漠阴沉的笑。
胡汉旁观至此,顿觉没劲。孙母来搅浑水,这事恐怕就不了了之了。果然,等两边分开了,消停了,她便骂骂咧咧地护着头破血流的孙旺辉往家走。胡汉再看雷明,这小子一声不吭,浑身却依旧紧绷,像只带着戾气,随时能冲上去咬人的狼狗。
不知怎么,他觉得雷明这副样子比平时顺眼得多:“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吧。”
雷明不答,等孙家那帮人走远了,转头吐了口沫子。
胡汉也没计较,带着一块来的人往大路上走:“饿了,吃面去。”
到最后,空地上只剩下姚建明他们。姚建明既兴奋又懊恼,既痛快又担心,提议让雷明去他家休息,姚建兰却说太远了,先找个地方坐。罗慧抬头看着雷明:“去卫生院包扎吧。”
“不去。”
“得去。”姚建明说,“我背你。”
“用不着。”雷明捂着头,自顾自朝小路走。姚建明无奈看向建兰,建兰的视线却跟随雷明,直到他停住,回头。
她心颤,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雷明却开口:“罗慧。”
“叫你呢。”陈清娟见她眉头紧蹙,像是没听见。
罗慧当然听见了,她甚至知道他叫她过去无非就是让她不要跟奶奶说,可罗阳清娟也在场,靠瞒能瞒多久,难道奶奶眼瞎自己不会看?
雷明绷着张脸,终于等到她走近:“你让罗阳和清峰他姐别多嘴。”
“他们不多嘴,你晚上回家也露馅了。”
“露不了,我不回去。”
“那你回哪?”
“学校。”
“学校放学不关门?你进得去?”罗慧觉得他大概是被打傻了,“你流了很多血,还是去卫……”
“说了不去就不去。”
陈清娟和姚建兰见雷明走了,罗慧却站在原地,前者过去问她:“怎么了你?”
后者跟着问她:“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陈清娟道:“他不识好赖,我们帮了他,他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不是我们帮他,是他帮了我。”姚建兰帮忙解释。
“他帮你,他为什么帮你?”陈清娟打量她,心想,因为你长得好看吗?
姚建兰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探究,也不多说。姚建明和孙浩则完全像吐了口恶气般畅快。他们边骂孙旺辉边走向戏场,姚建兰只想回家。
“我送你吧。”罗阳说。
“不用,今天谢谢你。”姚建兰婉拒。
等人散光了,在歪脖子树下站了好久的陈清峰推着车走到他们面前。四个陈家村的孩子顺利会合。陈清峰目睹全程,担惊受怕:“再打起来我真去派出所了。”
“所以留你在外面接应,没去也挺好,省得麻烦。”陈清娟不想他掺和,也怕他掺和,问起他们怎么一窝蜂都来了,罗阳答说是因为姚建明叫上了他,陈清峰则是因为看见姚建明叫上了罗阳。
陈清娟捂捂胸口:“我们去跟雷明奶奶说下吧。”
罗慧阻止:“别说。”
“为什么?”
“是别说。”陈清峰也站她这边,“他奶奶自己会问,我们去说,雷明再怪到我们头上。”
“行吧,那回家。”陈清娟把后座上的布料拿下来,把罗慧那份给她,“清峰,你带我还是带罗慧?”
“带你。”陈清峰载着姐姐先行离开。
罗阳陪着罗慧刻意绕开戏场,罗慧忽然反应过来:“雷明的车呢?”
“你管他。”
“我们往小路走吧。”罗慧推着罗阳,折返去看,孙旺辉家的客人正在道别,四周再无破车的影子。
罗慧默然,希望是雷明自己骑走的。
破车当然是雷明回来骑走的,尽管他浑身都疼,但疼可以忍,车不能丢。
他半推半骑地来到溪边,把鞋里的泥和石子抖出来,再蹲下身,慢慢把脸和手臂洗干净。他闻到血的腥味,桂花树的香味,闻到遥远的空气中混着牛粪和草料的怪味。
他的鼻子似乎更灵敏了,哪怕是自以为是的灵敏,也总比孙旺辉的好。孙旺辉的鼻子一定被他打坏了,而且不止鼻子,还有右脸,脖子,乃至他的膝盖,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