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敌不怕,怕的是不敢树。”何凯鸿点了根烟,“我跟老张他们打过招呼,老张推他出来,说明业务能力是能服众的。你也看过他的报告,有轻有重,条理清晰,成本控制达到了我的预期,更重要的是,他对新豹有感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会不计得失?”
“是不知疲倦。”何凯鸿的语气略带威慑,“我把新川交给你管,到现在成绩如何你心里清楚,你带不起队伍,我帮你带,什么样的人能当队伍的头?和我的主张一致,敢想敢干,还敢跟老人对着干。”
“姐夫。”
“你扛不了的责任,我找人替你扛,你反倒对我有意见?”
“不是。”吴勇国被他一瞥,声量放低,“我就是觉得……”
“不用觉得,标配四万三,元旦上市,待会儿你拍板落定。”
吴勇国讷讷,解开外套扣子:“明白。”
下午六点,黄奕良在宿舍楼门口等到了刘鑫磊和雷明:“怎么样?”
刘鑫磊打了个响指,也打开黄奕良笑容的开关。
“可以啊。”他揽过刘鑫磊肩膀,“庆功庆功,今晚下馆子去。”
刘鑫磊看向雷明,雷明说:“叫上老李。”
“行,我去叫。”
刘鑫磊等黄奕良走远,缓缓吐一口气,其实他没有庆功的心情:“多少有点替老板挡枪的意思,对吗?四万三,卖不动我们会变成弃卒,会死得很惨。”
“卖不动再说,压力不在我们这。”雷明安慰他,“我们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听天由命。”
“你是听天由命的人吗?”
雷明笑得敷衍,眉间不见舒缓。
到了饭店,黄奕良点了酒菜,雷明给李丽华和老李老婆点了汽水。后者照例坐在雷明身边,拿着筷子先给他夹菜:“成华,你多吃。”
雷明当初躺在床上,被她一声成华叫得汗毛直竖,后来跟她讲不清楚,见她痴傻也懒得计较,随她乱叫只是不应。
十月份凯鸿和新川人员调整,黄奕良和雷明作为年轻骨干都有了入住单间公寓的资格,黄奕良收到通知立马搬走,雷明却还是留在原处,对他而言,搬不搬都是一个人,何况这边还有老李。
老李知道他忙,也知自己一家对雷明而言是累赘,可是丽华跟那个不靠谱的渔民儿子断绝来往后,他也觉托人介绍的女婿并不靠谱。他现在不奢求雷明看得上丽华,只求他不嫌弃他们,保持正常来往。
吃完饭后,刘鑫磊和黄奕良先回,李丽华一手拿着喝剩的酒一手挽着母亲:“上次听你们聊得那么高兴,我还以为你要升官了。”
雷明心不在焉:“什么?”
“没什么。”李丽华不愿重复。
走到宿舍楼,雷明转去小卖部。老徐放下报纸:“没信,有会放你窗户上,不用紧着来问。”
雷明拿过货架上的一包花生。老徐隔着几步路问丽华:“你真不剪啦,收货的那小子又觍着脸来问你。”
“问他个头,他要再来你把他骂走。”
老徐嘿嘿笑,低声问雷明:“我说你不打电话也不寄信,每天等着谁给你寄?”
“没等谁。”
“不是小罗护士?”老徐揣着袖子,“小黄结婚给了我喜糖,说你在外地没去喝喜酒,还说你心情不太好,我以为你和小罗护士吵架了呢,这都多长时间了,吵个架还没完了?”
雷明掏钱付账:“你不懂。”
“我什么不懂,我懂的多了,你跟老李家走得近,长眼睛的人都猜你们关系好,他们不好意思问我好意思,你要真甩了小罗护士给老李家当女婿,我劝你当心。”
“别废话,找钱。”
老徐从盒子里找出零钱给他。雷明拿着花生回宿舍,屋子里灯光明亮。
他脱掉外套坐下,几个月以来的长途奔波,宵衣旰食都有了结果,可是最重要的结果远没有到来。他顶着压力去讨骂,去计算和辩论,去做不擅长的事,只是为了证明他擅长的事能给新川带来价值,而那些未被验证的销量数据却成了可能被引爆的炸弹。
他忽然后悔急着去表现自己,就像一只争着出头的鸟逃不过被瞄准的命运。而比后悔更痛苦的是孤独和等待——反复琢磨的自信和自省、越俎代庖的苦闷和辛酸、面对结果的期待和恐惧,都无人可诉,无路可诉。
他闭上眼睛,任由酒精无形乱窜。他像背着重壳的乌龟,爬得缓慢而艰难。
罗慧。
罗慧。
他想起抽屉里堆着的未曾寄出的信件,扛不住情绪的翻滚折磨,在脑海里把她的号码碾过一遍又一遍。
然而他到底忍住打扰她的冲动,只拨给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