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雷明?”
耳边传来急切的呼唤,他视线模糊,仿佛看见了梦里的人,而当眼前人变得清晰,他嘴角的弧度随即敛去。
“你发烧了!”李丽华担忧地道,“你睡多久了?你自己摸摸看,烫死了!”
雷明略微侧头,感觉有把刀刮了下他生锈的脑壳。
黄奕良也凑近了:“送你去医院?”
雷明意识混乱,吐字不清:“抽屉里有药。”
黄奕良皱眉,找到药盒,倒了水给他服下。
雷明睡了一天一夜,而后出了满身的汗,在初晴的上午才转为清醒。
李丽华趴在桌边看他。
视线相触,两个人吓了一跳。
“那什么,”丽华有些慌乱,“黄奕良上班了,托我照顾你,你好点没?”
雷明拿下额头上的毛巾,努力坐起。
小卖部的老徐拎着二锅头来看他:“你小子,说你猛还是说你虚?”
老徐把他的雷锋事迹传遍了员工宿舍楼:“你对老李家有恩,让他来报答你吧。”
雷明这次回来明显感觉老李不如之前热情乐观:“他遇到什么事了?”
“每天打工下工能有什么事,就是老来的苦处比年轻时更多。”
雷明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老李单独来找他。
老李还不到六十,脸上已然饱经风霜:“我是个不信命的人,雷明,我告诉过自己,无论如何我都要活出个样来。我没儿子,还有女儿,没亲戚,还有朋友,我凡事想做得妥帖,想给丽华长脸,可是我托人给她找的婆家,一听她妈有病,不是拒绝就是要她跟我们划清界限,这回这个……唉,我以为我走出来了,可是不管我怎么向前看,以前的苦难还是拖着我,而且它拖着我还不够,还要拖着丽华,现在还拖上了你……雷明,对不住,我真的对不住你。”
雷明半晌没有出声,这种无力的感觉他也有过,被困在阴暗的井里已是悲惨,更惨的是天光就在头顶,而无论自己怎么跳,最后都只能落在原地。
他没法安慰老李,等他情绪平复后碰碰他胳膊:“我去老徐那打电话,你扶我下楼吧。”
下了楼,老徐给他搬了张凳子。
雷明坐着,一遍遍给罗慧发消息。
她一直不回,他只好打给陈清峰。
清峰意外:“她家出事了你不知道?”
雷明忙问:“出了什么事?”
“她外公中风了。”清峰叹气,“我也是我姐告诉我的,罗慧请了假整天守着,不然靠她妈一个人怎么能行。”
雷明脑壳又开始痛了。他想问罗阳呢,罗慧她大姨呢,但他一句也问不出口,直到耳边再无声响,他回过神来,清峰不知何时挂了电话。
罗慧的眼皮最近一直在跳,前一批实习生转了科室,新的一批又来了,她从早忙到晚,挤不出一丝放松的时间,老天却似乎还是嫌她太过清闲。
外公入院是父亲告诉她的:“我的话你们永远不听,我就知道你妈去医院会粘脏东西回来。”
“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父亲的默然让她心慌,第二天赶到县医院,哭红了眼的母亲告诉了她实情。
原是大姨金珠给有强哥定了人家,为了凑钱,把主意打到了外公那,结果一打才知外公早把金家村的地卖了,卖的钱则全部给了罗阳。
金珠气坏了,问金凤要说法。金凤哪里知情,打电话给罗阳,没接,被金珠拽着回了金家村。
外公见大女儿气势汹汹,不由骂道:“你一个当姨妈的人为难小辈干什么,罗阳是我外孙,成家立业以后还要生小孩,我帮衬下也应该。”
金珠:“那你只有一个外孙?只帮衬一个不帮衬其他?罗阳姓罗,不姓金,他不是你的亲孙。”
这话把老头气得脸颊通红:“我用你教,你生的那两个来看过我几次?尽孝的时候没人影,要钱的时候肯开口了?”
“当然要开口,因为我们有份,你没儿子,死了不还是我和金凤分。”
金凤大骇,老人也怒上心头“好啊,你到现在还拿没儿子戳我的心,你还咒我死,我死了棺材也不用你来买!”
……
金凤说起这些,悔不当初:“其实你大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你外公偏要赶我们走,谁知第二天,村里熟人照例去凑他喝茶,看,发现……”
金凤泣不成声,罗慧的心也揪成一块。好在医生诊断是高血压,到了晚上,外公也醒了,他跟孩子似的说这里的床干净舒服,再躺两天再回去,谁知两天没躺够,就突如其来地再次病倒。
脑出血的结论让金凤如遭电击,罗慧强稳心神,跟车到了市里医院,眼睁睁看着外公被推进抢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