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青像是没听见,别过脸去。
陈琦拿了她的答题卷,又听她问:“你考了多少?”
“141分。”
赵晓青攥紧红笔,看向窗外。
窗外只有高大的绿意葱茏的松树树顶。她看不见松树脚下的草,草旁边的路,也看不见路旁被修剪的、低矮的龙爪槐。
张萍收到学校的放假通知,七月上旬和八月中旬要补课,真正让孩子们休息的时间只有三十来天。她也收到了年级组的成绩通知:赵晓青除了数学的排名是三位数,其他几门都进了年级前五。
赵晓青这样聪明,张萍觉得自己前世积了德,因此,她今天没等超市关门再把挑剩的便宜菜带回家,而是特意提前买了最新鲜最好的水果。
谁知,当她准时下班时,赵晓青正在厨房煮绿豆汤。
“妈妈。”
“早知道你想喝,我昨天就该煮一锅,让你一回来就能喝冰箱里的。”
赵晓青洗手后,忽然过来抱住她。
张萍一怔:“怎么了?”
“我这次数学没考好,”赵晓青闷声说,“题目一难,我就被打回原形了。”
张萍急忙放下手里的塑料袋,又听赵晓青说:“妈妈,您不要对我失望。”
张萍不会失望,反倒心里有愧,她既没有给女儿创造好的物质条件,也没在学习上帮过女儿任何。跟她一起上白班的大姐每次说起自家子女总是乐呵呵的,自己却好像从来没有乐呵过,她咬紧牙关撑起一个家,很少带女儿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玩具、娃娃,女儿不要,她就不买,什么公园、商场、电影院,她没去过,就想不到让女儿去——她好像从来没有让自己和女儿拥有快乐的能力。
“你不怪妈妈没本事,妈妈都要高兴地去拜老天爷了。”
赵晓青鼻子一酸,张萍却不怎么会表达,只能收紧手臂,抱得更用力,就连过年睡在老家的床上,她们也没有这么紧密地相拥过。
原来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赵晓青明白母亲爱她,家里单薄、压抑、冷冷清清,可是母亲一回来,家就变得鲜活温暖。这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底气。
夜深了,赵晓青合上书,拿过手机,看见陈琦给她发了一连串消息。
她点进聊天界面,回复他的最后一问:没事,我好了。
那头的陈琦从床上弹起:怎么好的?
赵晓青认真打字:有时候想想,我妈妈没给我那么多压力,她很坚强,很理解我,我不该一遇到挫折就好像天塌了一样。
陈琦:天不会因为你考了一次96分就塌的。
赵晓青:是这样,我老是给自己心理暗示:要加油要用功要一直上进,看似理智,实际上是不放过任何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是,我举轻若重惯了,举重若轻就不行了。
陈琦知道她又开始自省。这让他想起今天白天在十三班,他原本准备安慰她,但那环境不安全,她又保持缄默,弄得他也有些吞吞吐吐。现在看来,他的安慰没派上用场也挺好,他不是赵晓青失意时唯一的倾诉对象,她自己也能找到可以依赖的人和方法。
陈琦在床上坐直,犹豫几秒,给她发去两个链接。
那是他找的数学网课,他发来一个长长的语音:“我看了前面几节。第一位老师是讲基础的,比较细,也比较慢,但会说笑话,就是板书写得一般。第二位是女老师,正儿八经不苟言笑,跟胡莉差不多,有种什么题被她一讲就变小儿科的感觉。”
赵晓青听话地点开链接,各看了几分钟。再退出,陈琦已经连续给她发了好几条语音消息。
陈琦:“你遇到一两道难题可以问我,系统复习还是跟着老师靠谱。”
陈琦:“网上资源很多,你看不惯就再找,价格肯定比线下便宜。”
陈琦:“今年暑假短,你还要去打工吗?手头要真紧张可以问我借,我过年的红包基本存着没动。”
赵晓青没多少用钱的地方,以前在母亲工作的加工点还能摸点活做,今年住在县里自然也不方便。陈琦的交代和关怀让她心里一暖,她给他打来语音电话:“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有点太好了?那是有点好还是太好了,这是不是病句?”陈琦开着扬声器,看着中间那个小小的头像,笑道,“我可是唐僧的心肠、猪八戒的脑袋,你千万别客气。”
赵晓青被他逗笑,也不回嘴。
陈琦又说:“你别数学课一点开,看着看着就去点语文课了。现在算法推荐厉害得很,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拼命让你把时间花在喜欢的东西上。”
赵晓青依旧不说话,陈琦“喂”了两声:“怎么,难得被我劝学,就这两句都听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