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隐被他这赌气的模样逗笑,合手向郑德作揖,双目诚挚地说:“多谢两位仁兄挂记,奈何此去路程颇长,时间紧凑,需在今日赶到下一站驿站,实在不能继续耽搁了。两位请留步,再会!”
郑德浅笑着点头,挥了挥手,嘱咐道:“路上小心。”
叶隐颔首,后退一步回身上了马车,与其他同行官员随锦衣卫的队伍一道南下。
岑辗急匆匆地赶来,只能见到队伍远去的残影,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着,“还是没赶上……”
大理寺近日排查都官,他忙得实在脱不开身。也罢,等陆兄和叶千户回都时再迎吧,但愿他们此行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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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的队伍连行四日,顾及有文官同行,锦衣卫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他们本可以带着世家的人先行一步,但刑部的到来对沿海势力来说如临大敌,朝廷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提前下手,所以谢元叡就让锦衣卫兼行护卫一职。
“往前走就过常平地界了,再赶五里路就是下一个驿站。”一名锦衣卫说罢,回头向后方的马车留意了一眼。
他奉圣意暗中观察陆寒知的一举一动,前头就是空山寺了,据说那是陆寒知儿时的拜师之地,不知其是否真的斩断了前尘。
队伍驶离了常平,途径空山寺山脚,再行几里便来到官驿留宿。那名锦衣卫紧盯着刑部侍郎的马车,见陆大人下车后就回房了,似乎没有要去空山寺的打算。
叶辞川悄然在他身后路过,早已察觉此人别有目的,入夜前安排值夜时,特意将此人安排在了驿站门口。
既然这个人要做谢元叡的眼,那就仔仔细细看清楚了,也好为他们做个见证。
深夜时分,万籁俱寂,值夜的锦衣卫严守驿站大门与院中的五辆马车,时刻提防着有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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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两道身影从房间的窗户悄悄翻出,无声地离开了驿站。
夜色中,叶辞川紧随着叶隐飞身往回赶,寒风从他们的耳边掠过,吹去夜间的倦意。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儿的。”叶辞川对他们会停在空山寺山脚一事毫不意外,他仰望着山岭,而后移目看向叶隐,见他双眼发红,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他无法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但也明白叶隐此时一定很难过。
叶辞川默叹了一声,走到叶隐面前背身蹲低,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提议:“上来,我背你。”
叶隐百感交集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惑然,摇了摇头道:“我不累。”
叶辞川没有起身,直言:“若不是多有顾忌,我想将你当年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上来吧,我背着你上山,像你以前一样。”
叶隐瞬时明白叶辞川的意思,苦笑道:“当年你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能有多重?”
虽是这么说,叶隐还是俯身靠向了叶辞川的后背,在纷扰阴诡的世间,他寻到了难得的安心之处。
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托起时,他下意识抓紧了叶辞川的衣袍,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低喃道:“累了同我说,我可以下来自己走。”
叶辞川咧嘴一笑,学着叶隐的语气说道:“你一个病秧子能有多重?”
“你啊!”叶隐笑叹。
山道幽长寂静,两人身披斑驳树影,穿梭于青山翠水之间,叶辞川迈着长腿登山,无意踩碎了一洼弦月,又打乱了旁树的老须,他们无暇顾及其他,只在意这难得的自在。
风中夹杂着熟果的清甜,一阵疾风掠过,树上的果子忽然少了一颗,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叶隐的手中。
叶隐趴在叶辞川的肩头咬了一口野果,随后旋了一面,递到叶辞川嘴边让他也咬一口。
果香盈口,叶辞川微微偏头疑问:“这山上有果农?”
叶隐摇头道:“以前空山寺的僧人常会在山上种些东西,任它们畅意生长。如果我记得没错,你刚刚摘的那棵果树,应当是净善师兄种的。”
后来他也在穹山上种了许多树,一共一百零五棵,每一棵都是他为师父与师兄弟立下的碑。
叶辞川不解道,“可刚才那棵树似乎被人照料得很好。”
叶隐轻应了一声:“那是因为有人住在山里。”
他抬手指了指前路,“绕过这块大石再往前走就到空山寺了,门外原先有棵很大的菩提树。你记得我的手串吗,便是那棵树结的菩提子。”
叶辞川一直将叶隐的事默默记在心里,手串的事也不例外,遂颔首道:“记得,你说那是无相大师给你的。”
“嗯。”叶隐的面容浮现出眷恋的笑意,叹惋道,“可惜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把师父的树也给烧了。”
他虽因故地重游而感到高兴,颤抖的声音却暴露了此刻他心中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