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学了一整天,脑子几乎没有空下来过。”
安鱼信把腿收上沙发,双臂抱膝。
“我怕期中考考不了第一辜负了你的期待。”
“我也怕一空下来,我就会想你在干嘛,会忍不住担心你。”
“我知道你只是回个老家,不会发生什么,但是我想到你在母亲祭日的第二天回家,那个对你来说并不友好的地方,我就止不住地担心。”
“林老师,我知道你不是放纵着自己喝多的人。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溪桥捧起水杯含了一口,枯坐了半天,水也在口腔里呆了半天,迟迟不往下流。
安鱼信看着那鼓起的腮帮子,兀自沉静了一会,直到抱着腿的胳膊洇出酸软的劲,又松开手,把腿放下沙发。
身边的人像是被冻住了般一动不动,半晌,约莫是鼓着的腮帮子累了,轻轻咽下了半口水。
九色鹿偃旗息鼓,在彻底寂静的氛围里回头看了一眼,凫水而去。安鱼信垂下眼,心绪慢慢平复,直至彻底平静。
安鱼信轻声开口:“对不起,我没绷住,不是故意……”
“我见到了一个人。”
未完的道歉被另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打断,安鱼信抬起头,对上了林溪桥深沉的眸。
“李付开车带着我去公墓,在山下车他找位置停车,我想和妈单独说几句话,我就先上去了。”
“过去的时候却看见地上摆了一些东西,是有人来祭过的样子。”
“林家的人只有清明会去一趟。我就在想那人是谁。回头看见了一个人盯着我看。”
“中年男子,和李付有些像。”
“不是林家的亲戚。我没见过。”
“见我看回去,他匆忙下了山。”
林溪桥一句一句地往外吐,说到最后似乎送光了所有力气,靠上了沙发椅背。水杯里的水晃荡了阵,被她仰脖一饮而尽。
她闭上了眼,又抬手捂住了眼。
“是不是他,你说。”她喃喃。
声音很轻很碎,不复圆润,令安鱼信想起了小时候妈妈给她买了一个玻璃杯,递过去时她没接稳,啪啦一声,碎了。
安鱼信知道那个“他”指的是她爸,一个抛妻弃子的人渣。
她想接稳林老师的这句话,嗫嚅了阵却不知从何开口,满心满眼里只剩下了心疼。
她于是只是静静看着,半晌,把肩膀送过去:
“要靠一下吗?”
林溪桥摇摇头。
安鱼信在心里叹息了声,准备好迎接满地的玻璃碎渣,却听身侧人轻轻说:
“小鱼信。我想抱抱你。”
她被一双长臂揽过,跌入一个柔软芳香的怀抱。酒气不浓,伴着花果香阵阵飘来,还是熏得安鱼信有些晕。
她靠在女人怀里,想了想,转过身,环上了那细细的柔软的腰,又往上顺了顺女人的背。
于醉人的浓雾中,安鱼信听到了极轻的,破碎不成样的两个字——
“谢谢。”
——
深巷犬吠激得俩人倏然回神,林溪桥松开了安鱼信,待安鱼信坐直,便起身:“我先去洗漱了。小鱼信你要不也先回去洗漱?”
安鱼信有点担心,林溪桥摸了摸她的脑袋:“睡一觉清醒了很多,我自己可以的。”
安鱼信最终还是被精神些的女人赶回去洗了个澡,洗完澡她再匆匆忙忙地过来,只见女人已经换了睡衣,头发松松垂在背上。
安鱼信看了半天,只觉得老师已经褪去了醉意,满眼满身都是清明。
好像不太需要人陪了。
她看了半晌,还是说:“我陪你睡。”
出乎意料地,林溪桥即刻应了声好。
——
夜半如水,墨色洇然。
林溪桥和安鱼信一阵一阵说了许多,说李付曾经不想姓李,和舅舅说想改名,舅舅没答应。
说但是舅舅待他们不错,不少吃不少穿。她小时候打架被请家长,舅舅回家后也没怎么打骂她,只是告诉她下次别再那么冲动了。
说那人下山后她看着背影觉得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话题最后绕到了傅深身上:“傅深说要待一段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做什么。”
安鱼信于黑暗中摸到了林溪桥的手,温温软软。她覆了上去。
林溪桥没有躲。
于是她揉揉那只手,轻轻问:“小傅姐姐和林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呀?”
“大学同学。”林溪桥说,“学校里有个社团叫什么‘前卫堂’。我觉得这名字好玩就进了社,里面都是些搞艺术的,实体艺术也有,行为艺术也有,看不太懂,或许那就是时尚。”
安鱼信被逗乐了,想象着林溪桥在看不懂的行为艺术前拧眉欣赏的样子,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