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努力过了。”安鱼信拽着她的袖子,晃晃。
林二小姐不说话,坐上了床榻。
“小鱼信。”她忽地开口叫人,“我想抱抱你。”
安鱼信跌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令她想起了春天的森林,春天很温柔,但森林很清幽。
她徜徉于其间,头顶倏地落了雨。
是林二小姐的泪。
安鱼信心口堵得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扯得生疼。她犹豫片刻,轻轻将手覆上林二小姐的背。
“不哭了。”她说,却又一顿。
手下的人在颤抖,胳膊越缩越紧,自己的肩头已然湿透。
红烛摇摇,被安鱼信一口吹灭了。
安鱼信此刻很想冲进宫杀人。
她用力抱住了女人,用平生最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说:“没关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宫里接管也不一定是坏事不是?秩序更好,威望更强。那些女孩子们仍有出头之日。”
林二小姐摇摇头。她抬起了满面泪痕的脸,勉强扯出了一个笑。
“你得回去。”她说,“外头有人守着,趁着现在天色暗,你得回去。白日里更没机会溜走了。”
“待我拟一个计划,明儿送密信与你,你且留着,做不做由你定夺。”
林二小姐松开了手。
安鱼信定定看了她一眼,收紧了自己拢着她的胳膊,数秒后放开了,拎起门口的白叶,一跃一翻上了墙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留下无甚用处。
只有出去了,才能帮到林二小姐。
和那些可能重新被困于囚笼中的女子们。
第91章 前世·终
林二小姐送来了密信。只是安鱼信没想到她竟是自己过来的。
安鱼信头一回看见她翻墙。
林二小姐似是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挥了挥手,将一张信函放于安鱼信桌前,笑道:“既如此, 我这便走了。你慢慢看。”
“且慢。”安鱼信叫住了那人,“你出来都出来了, 再多呆一会儿又有何妨呢?”
“怕门口守着的那些人察觉呢。”林二小姐说, “若是他们惊敏起来,于此后的事无益。”
安鱼信勉强接受了这个说辞, 放人走了。她拆开信看,却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不动声色。
——
安鱼信趁着夜黑风高, 又一次翻去了林二小姐家里。
林二小姐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她被带到了远山上的三生石旁。
她在石头上摸到了自己的名字。①
——
私塾被宫中接管, 但似乎除了林二小姐不再插手,一切皆没有变化。
老师没有变, 管理方式没有变, 课程也没有变。
——
安鱼信上街时听得了一些传闻。
“说是那贫屋舍人分明就是和阳王幕下的, 为了揽权。”有人窃窃私语,“里头的女子背后的家族俱是和阳王的势力。”
“这话可不敢乱讲, 被人听了去, 告你个妄议朝政。”旁边人道。
“自然。”那人笑道, “所以我不是乱说, 也只与你悄悄地说, 可不敢叫人听了去。”
安鱼信听力已被强化, 什么听的得听不得的事都自动往她耳朵里飘。她听得牙根痒痒,恨不能把人吊起来揍一顿,却硬生生收住了自己的拳头, 听得身旁于姨娘轻轻柔柔地说:“不能惹事。”
“我知道。”安鱼信说, “不能给林二小姐找麻烦。”
——
传闻愈演愈烈。
安鱼信心中渐渐明白, 此事是和阳王与宫中的权力交锋,林二小姐只是被卷进去的,无辜却极为重要的一枚棋。
她再一次去找林二小姐,见那人枯坐在庭院里。
和那秋天风中飘摇的黄叶一同枯萎了。
她看着林二小姐,伸出了手。
“跟我走吧。”她说。
林二小姐有些呆滞,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把青儿推到了她手里。
“什么意思?”安鱼信瞪着眼问。
“她跟你走,我不能走。”
“可是你不走就要死了!”安鱼信声音刚提起来,又顾念着院子外头守着的人,咬着牙放轻了声音。
“明日午时三刻,宣扬门外斩首,是不是?”安鱼信说,“我都听见了。”
“我若不走,当面被斩首,这便只是和阳王与宫中的事,推我出去,好重回表面的平静。”林溪桥浅浅笑着,“可是我若走了,拿我换平静已无可能,那会拿什么换呢?”
“女子私塾。”
“我不愿这一切被倾覆,不愿好不容易争来的一点点希望就这么化为乌有。”
“她们有属于她们的光明未来,只要气息仍在,总会出现第二个我,带着她们走向明天。”
“我轰轰烈烈地死,她们终将无拘无束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