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诺夫见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免不了要询问一句,谁知尤明却猛地往后闪避,带得腿部一阵撕扯,原本斜出皮肤的骨节更加明显,更为可怖,尤明脸色惨白,痛得全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经过这次撞击,车身几乎全部破损,驾驶室更是惨不忍睹。尤明被困在座位上,双腿卡在挤压而出的缝隙里,无法移动。与之相反的是,在一片碎屑、残片、扭曲的金属框架之中,谢诺夫解开身上的束缚,十分自如地脱离了原有的位置。他拿出一只小小的手电,拧动开关,一束白光照在尤明脚边,鲜血淌了一地,漫过零碎的石块与尘土,又润湿了她的鞋袜。这束光往上一晃,晃过尤明惨白的面孔,还有恨意迸发的一双眼睛。
谢诺夫手腕一动,把光移开了,然后问道:“你还好吗,尤明?”
半晌没听见回应,谢诺夫便偏开了头,打算去车厢尾部搜寻一圈,或许能找到药物也说不定——尽管那里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他徒手掰开了车窗边缘的碎玻璃渣,还没来得及挪动,忽然听见尤明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
“我受伤了,你没有吗?”尤明似乎在努力保持平静,但语调依旧是高昂的,充满攻击性。
“是的,我还好。”
“为什么呢?”尤明的声音饱含恨意和不甘,“为什么所有人都会受伤,我的腿断了,外面的人摔死了,明明是在同种情况下,为什么你总是毫发无损,无论什么伤害对你都没有作用呢,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吗?”
“你不会受伤,所以根本不在乎旁人的死活,你凭什么?”
谢诺夫手上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身来,脸色仍是平常,甚至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看着她,“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给,你也喝点吧。”一只豁口的陶碗放在了苏芩眼前的石块上,陶碗的主人飞快退开,神色惶恐地看着她。
这是一个废弃的桥洞,几块帐篷布挂在桥底,勉强隔出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地面坑洼不平,边缘潮湿,苏芩把夹克脱下来,垫在地上,倒是不用直接坐在泥浆上了。
“里面是姜汤,我刚刚才煮好的,这里太、太冷了。”陶碗的主人再次开口,依旧是一把细柔的女性嗓音,和她的穿着打扮不太相符。她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棉袄,一条黑色长裤,长发胡乱梳起来,用一截鞋带捆住了。她的旁边放着一卷草席,草席边缘露出一双发青的脚,裹在里面的是个死人,是她的丈夫。
就在前不久,苏芩杀死了两个卫兵,帮助这个女人夺回了她丈夫的尸体,自然而然地,苏芩得以有了一个短暂的容身之所。
那两个卫兵被扒去了衣服,扔在桥头,没过片刻,就被另一队卫兵欢欣鼓舞地抬了回去。
苏芩伸手把陶碗端起来,闻到一股辛香刺鼻的味道,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试着喝了一口,姜汤刚一入口,就被呛住,忍不住咳了起来。
原本就面露惶恐的女人,现在更是忐忑不安,整个人都缩在了草席旁,似乎仍想从丈夫身上获取一点安全感,尽管他已经死了。
“你们在这里住了多久?”苏芩问。
“两个月……不,不对,应该是三个月,我记不清了……”
“没有可以使用的住宅吗?”
“被人抢走了……”
苏芩一愣,“在哪里?是什么人抢的,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女人勉强笑了笑,羞赧道:“在某天夜里,趁他们都睡着,我们放火烧掉了那间房子。”
苏芩手上一顿,慢慢把陶碗放回了原处,她重新打量了这间“屋子”的陈设,角落里堆着干瘪的红薯、火石,还有一把镰刀。
“现在毕竟不一样了,趁着卫兵没有找来,我帮你把他埋了吧。”苏芩指了指一旁的草席。
女人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苏芩摇摇头,“我知道你舍不得他,可过不了几天,他的尸体就会有腐臭,再想掩埋就来不及了。”
“你……你刚刚才救了我的丈夫,现在又要害死他吗?”女人茫然道。
“他早就已经死了!”苏芩不耐烦道,又尽量放缓了语气,“更何况,我很快就要离开,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帮你了。”
女人半天没有回应,苏芩看过去,只见她满脸都是泪水,咬牙切齿地念着什么。
挪到近处,可以听见模糊的声音,她说的是——“该死的军士街区,该死的实验,死的怎么不是你们,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人……”
苏芩心里微微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戎城民众的强烈恨意,是一贯如此,还是最近才越演越烈的?仇恨的根源在哪里,是实验还是方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