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燕行恍惚沉浸地陷入了某种回忆中,直到一只金色的大蝴蝶飞进他的视野里。
这是剑宗传讯用的金蝶,与瑶光山的仙纸鹤异曲同工。
蝴蝶正在告诉他,父亲已归。
白燕行于是收拾好祭拜之物,将整壶酒倾洒而下,做完一切,又不忘对着另一座墓碑恭恭敬敬地一躬身,这才启程。
梅花坞是白家在姑妄洲的居所。
修仙界除了各大门派之外,像这样家族式的散修也不少,比如淮清林氏,林朔的老家。
明面上虽说修士不宜常惹俗尘,但仙道浩渺毕竟引人向往。
某族某氏若出了位在玄门说得上话的大能,凡心所向,还是希望后辈子孙也能踏入仙途,难免会亲临指点一二。
久而久之,大家族里总有自己不外传的修炼法门,出筑基的可能性自然比普通人更大,有了好苗子便送往仙山,若没有,就关上门自己修身养性,图个寿数漫长。
白家在姑妄洲的历史悠远,可追溯至千年之前,城里城外无人不晓,算是这一片最大的势力。
寻常百姓和散修们皆以白氏为尊,待白氏子弟都客客气气的。
而白燕行是这一辈的翘楚,白家盼了多年盼来的天才剑修,几乎还在少年时,城中人已知晓他来日一定会接任家主之位,甚至是剑宗掌门。
所以见了会尊一句“少主”。
白燕行听着一直觉得别扭,好在山庄内,家里人还是习惯叫他“公子”或“少爷”。
沿途行来,正切磋练剑的小辈纷纷驻足见礼,他一一颔首应了。
在这些年轻弟子眼中,少家主无疑是令人憧憬的存在,不仅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且剑意超群,举世无双。
年纪轻轻就到这个地步,将来还不知怎么登凌绝顶呢。
“哥哥,哥哥——”
白燕行人尚未站稳,远处一连串的“哥哥”已冲他飞奔而来,戴着那枚翠绿的玉钗,兜头扑了个满怀。
他扶住人,终究不忍斥责,“晚亭,看着点路。”
女孩子从他胸前抬起头,热切道:“哥哥陪我练剑吧,我最近的剑法有进步,你看了就知道!”
她表情太炽烈,实在叫人无法拒绝,白燕行含笑说好,“如何不让小澈陪你?”
“弟弟外出办事,昨日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怎么又忘记了。”她有些发愁,“哥哥,你都问三遍了。”
这话听着,他隐隐有种自己年纪渐长,不太能记得住事的错觉。
白晚亭兴高采烈地抽出宝剑,正要拉他去院中,背后一个沉肃的嗓音乍然呵止:“晚亭。”
“说了多少次,不要打扰燕行修炼。”
白石秋高挑瘦削的身影立在长廊下,神情晦暗不明,似乎见了她总很难给好脸色。
“找谁练不是练?你那剑法随便族里拎一个人都能指点,爹爹要同燕行谈些事情,自己玩儿去。”
“哦……知道了。”
她到底是畏惧父亲的,恹恹地收起长剑,略带委屈地朝兄长瞥去一眼,却发现他悄然打了个眼色,大约是示意她晚些时候再来。
白晚亭立刻重振精神,背对着严父挤眉弄眼地答应,而后贴着墙欢快地溜走了。
白石秋天生是一张刀削斧劈的脸,下颌锋利,两鬓霜风缕缕,嘴角许是从来不会笑,肌肉常年紧绷。
他容貌刚毅,眉目平平无奇,这么一看,白燕行大概更肖似其母,七分俊秀三分英武。
白家家主也唯有见他时,表情才算得上随和,父子俩踱步进花厅,二人并肩而行,白燕行还高出些许。
“观澜那个老东西近来怎么样?他刮了那么多灵石去,是又在练什么功法,上回险些走岔,竟就没伤到他一点根本?”
观澜是剑宗宗主的名姓。
白燕行:“有长老丹药调理,他一切如常。”
白石秋闻言,露出一个堪比得知龙驭上宾还遗憾的神态,闭目平复半晌,咬牙切齿,“真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每年走火入魔那么多人,怎么就不多他一个?”
如果说世上还有谁比瑶持心更期待剑宗宗主早日暴毙,那除了白燕行,必然当属白家家主。
这两路人互相不信任又互相牵制,互相利用又互相戒备,谁都希望对方没有好下场。
他问了些剑宗的琐碎事,话题自然而然地说到了来姑妄洲赴仙市的朱璎身上。
白石秋隐约是有所耳闻,“姓朱那丫头是老东西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血亲,观澜倒是挺宠她。”
“你平日多让着她一点,要你做什么就做,哄哄她,姑娘家么,哄得高兴了都好说话。往后若能借着她与剑宗结亲,老东西八成对你的戒心会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