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四顾，只见一片苍白，过往的工作人员也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肩头配着军衔，行色匆匆，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突然出现，甚至没有刻意绕过她。
……这次又穿哪儿来了？
凌湮下意识地想揉太阳穴，可是，手扑了个空。
她心一突，又一次试图揉额头——手竟然穿过了自己的头。
什么鬼？
凌湮“摊开”双手，试图看一眼，这才发现什么也没有。
没有手，没有身体，也没有所谓的“看”。换言之，她在这里，但又不在。
存在在这个环境里的，似乎不过是她的一抹意识。
“动作快点，凌就快要入舱了。”有人说着话，没她的“身体”里直接穿了过去。
“赶紧去道个别，我们有生之年怕是见不到她了。”
凌湮下意识地跟在那几人身后，顺着白色的通道往更前方走，一边听着对话。
“是啊，等她再醒来，我们的曾子曾孙怕是都寿终正寝了。”
“哎，要不是参加那个劳什子科研选拔，她就不会被选中了。”
“别这么说，凌不是被迫的，她是自愿。”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等她醒来身边什么熟人也没了，多可怜啊——””
说话间，几人已经刷过指纹，走进了一件密闭的房间，房间中央是个巨大的茧型太空舱，舱体尚未关闭，所以大家可以看见站立其间的少女。
当人群散开的时候，凌湮终于看见了太空舱中的人的脸。
——是她自己。
“凌……”有个年轻女孩走上前，依依不舍地看着她，“我真的、不舍得你。”
“凌湮”摇摇头，目光明亮地看向她，嘴角带笑，“别不舍得，记得在我们的秘密基地给我写信，等我'醒'了，会去挖出来。”
“好……”女孩哭了。
“凌湮”温声安慰着好友，直到被上司模样的中年军人打断。
对方十分严肃地宣布，“我宣布， 0号特别计划从2022年1月1日，也就是今天正式启动，从今天起我军少尉凌湮正式进入休眠舱，开始为期不确定的长时休眠，直到我军具备足够的科研能力，能够解析凌少尉的脑部解构，实现人员战力的全面提升，再行唤醒——该计划执行周期，无限。”
众人一片肃穆。
休眠舱中的凌湮抬起手，最后向战友们行了一个军礼。
随着休眠舱的徐徐关闭、下沉，眼前的一切都暗了下去，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凌湮站在虚空之中，听见“那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起源。你是真实存在的，你为了人类、为了地球已经付出了所有，足够多了。 ”
“你是谁？”凌湮问。
相比起在纪燃面前，这个声音独自面对凌湮的时候明显平静了很多，“你觉得呢？”
凌湮叹息，“你的声音就是我的，而且你一直在试图仿造我的身体。虽然我无法确定发生过什么，但你和我一定有很深的羁绊，甚至也许你跟我……压根，就是同一个人。”
那声音笑了，不带任何嘲讽，正常的笑，“你看，离开了纪燃，你就恢复智商了。”
“我的改变和他无关，”凌湮再度叹息，“而是跟你有关。”
“……怎么说。”
“你没有发现吗？在他的面前，你总是无法正常沟通。”
“……”
“一旦面对他，你就充满杀意。”
“那是因为他该死！”
“你看，是不是？”
那个声音顿住了，许久，仿佛终于稳定了情绪，“再说说，你还想到什么了？”
“你恨他，但是杀不掉他。你跟我有关，所以你从没有真正动手'杀'我——你所做的，是一直试图分开我，和他。”
“哈哈哈！有意思，时间太久了，我都快忘了，原来我——”
随着眼前的黑暗散去，光明如晨曦般在眼前拉开帷幕，那个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凌湮几乎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眼前大亮，一片荒芜。
枯藤，老树，昏鸦，风吹起，沙尘弥漫，萧索无比。
凌湮仍旧是一抹神识，就站在穿着白色战斗服的少女面前，那是她，千年之后被重新唤醒的“凌中尉”。
她从土里挖出的“信”一接触空气，就化成了飞灰，指间什么也不剩。
——谁都不曾料到，零号计划竟一下拖到公元3007年，地球与P星之间爆发战争，休眠模式中的凌湮才被唤醒。而这个时代，距离她所熟悉的21实际，已经过去近千年。
凌湮看见“她”跪在那棵老树下，捧着已经化作飞灰的“信”，那是从她曾经归属的那个年代留下的信，如今全都没了。就好比， 21世纪的凌湮……已经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