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子性情耿直执拗,若有冲撞圣上之处,臣替他请罪。”
圣上笑了两声,“就是他这样的性子,才适合做谏臣,他之前那个案子也查清了,过几日就官复原职吧。”
袁褚依旧跪伏在地,他看到明黄色的袍角,听见圣上说:“暨明是个好孩子,可你好像不知道。再厉害的父母,也不可能给孩子铺一辈子的路,再懂事孝顺的孩子,也不可能一辈子活在父母的掌控之中,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啊。”
袁褚出宫时,天已经黑了,他远远地瞧见袁彻立在冷冽的风中,忽然间想起自己的大儿子,那是个才华出众的孩子,自幼便被他寄予厚望,却在十八岁那年病逝。虽是病逝,但他知道根因在他,多年来对大儿子是不敢想不愿提。
暨明……他记得暨明幼时活泼开朗tຊ,很爱笑,可渐渐地那小脸也板正起来,尤其是长大后,父子之间越来越多的争执,就是没有温情。
一直以来,他都在孩子面前树立父亲的权威,可是这一次他确实错了。若不是袁彻手里有那份表文,他难以破局。
而圣上的提点犹言在耳,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袁彻身上重复着一个更大的错误。
他一手揣着官帽,朝袁彻走过去,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重。
袁彻没有说话,抖开斗篷,披到他的肩上。
他望向自己的儿子,沉默许久,缓缓抬起手掌拍了拍袁彻的肩膀。
“回家吧。”
……
白父生前写下的检举书被公布,一身的冤屈终于被洗清,圣上下旨,厚待白氏兄妹。而袁裕因与逆党过从甚密,被贬官到偏远之地。
表面上是为忠臣洗冤,实际上也借此事挫伤了太后的锐气。事情本已了结,却有官员跳出来说袁裕是太后的人,既然袁裕和与逆贼有来往,或许太后与当初的谋逆案也有关联。太后直接被气病,出宫去京郊的皇家别院休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梁王不太高明的手段罢了,太后主动退场也是大势所趋,毕竟太后再老当益壮,也敌不过年轻人了。
三月,南边爆发民乱,圣上点了宣宁伯顾逍为主帅,梁王为监军前去平乱。若是梁王此次平乱立功,回来估计就是太子了。
大军开拔之日,黎又蘅陪在孕中的沈徽音去城门口送顾逍,袁瑛也跟在一旁。
她站在人群中,梁王殿下坐在马车里,一眼就看到了她,对她投来笑容。
她愣了一下,也对他绽开笑颜。二人相距得远,说不上话,一切言语都消散在暖融融的春风中了。
正是四月暮春时节,天已经很暖和了,黎又蘅今日换了轻薄的夏衫,午后悠悠闲闲地制杨梅渴水,等袁彻下值回来,正好给他喝一杯。
黎又蘅状似随意地摆弄桌上的杯盏,问袁彻:“今日怎么回来得比平时都早?”
袁彻微怔,表情已经失落起来,“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黎又蘅哑然失笑,“不就是你我成婚一周年的日子,至于你这么上心,还提前回来?”
袁彻说当然至于。一年前的新婚夜被他搞砸了,今日他想好好弥补一下遗憾,本来他设想了许多,安排了外出行程,但黎又蘅并不注重这样的仪式感,且她认为新婚夜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圆房……
所以化繁去简,二人就安生地在家中度过,礼物也只要实用的,不要惊喜的,彼此指定了一件。
袁彻说想要一幅画,随便什么都成,黎又蘅直接从自己老爹那里诳来了一幅名家画作。
袁彻是行家,一看就知那画的珍贵,岳父大人这次可是大出血了。他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心:“我就这么横刀夺爱了,下次去岳父家,他不会不让我进门吧?”
黎又蘅笑笑,对他摊开手掌,“我要的礼物呢?”
袁彻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一枚金铃铛躺在里面。
虽然他按照黎又蘅的要求去定制了这份礼物,但是搞不懂她要这个做什么,“你要戴在身上吗?”
“猜对了一半。”黎又蘅捏着铃铛在他耳边晃了下,微笑道:“这是给你准备的,我要戴在你身上。”
到了床上,袁彻才彻底明白了黎又蘅的意思,虽然有些羞耻,但今日他绝不能扫兴,于是那枚铃铛就在他脖子上响了好久。
终于停下来后,黎又蘅只剩手指还有一点力气,软绵无力地靠在袁彻的怀里,拨弄他脖子上的铃铛。
袁彻由她去了,他抚弄着她的发丝,回想着他们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