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锦铭想着,不由抿唇,带着点羞赧的笑意,同对面人道:“她闻起来好香。”
这话把贺常君说愣了。
一个男人,居然用那种极为纯洁又迷恋的神态说,某位小姐闻起来很香 …… 得亏他皮相好,但凡换个容貌不如意些,这话就多少沾点流氓了。
“呸,不要脸。”贺常君晃晃脑袋,低头专心吃面。
于锦铭自嘲似的笑了下,勉强吃几口阳春面,又觉得没什么胃口,索性放下筷子,说要出去兜风。
他走了约莫两个钟头,尤嫌不过瘾,转而回公寓取车,打算四处转转。天光大亮,早晨七八点的光景,人潮拥挤起来,晨起上班的人全挤在一处等电车。
他打转方向盘,漫无目的地开车,等缓过神,竟发觉自己鬼使神差地开到了巨**路附近,透过车玻璃眺望,能瞧见草木掩映中的西式洋楼。
那是苏青瑶住的地方。
于锦铭停车,倚着皮座椅,目不转睛地顶着洋房二楼的窗户。
其后仿佛是有人影闪过,他不知是不是苏青瑶,却又愿意相信那虚影是她。
他歪着头,瞪着眼睛仔细去捕捉晃动的影子,可紧跟着,他又克制不住地想,她在家,她丈夫也在家,说不准昨夜他俩还是同床共枕······就这一下,心口又是气又是闷,涩涩的喘不过气。
于锦铭眼角下垂,转而去思索贺常君那些句句能扒皮抽骨的话,用心计划着他和她的未来。
摆在最前的,是得想法子让她信他,然后能跟那个男的离婚,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把人娶回家,他父亲才会看在儿媳的份上庇护她。
他在银行的存款,包括以后的薪资,全交给她管,有了钱就有了底气。他花钱不多,有什么地方要用,就问她要。她要是喜欢,也可以找一份轻松的工作消磨时间,那份钱就算她自己的,随便她用来做什么。
还有,要存钱在国外提前买一幢别墅,她读的是法国修女办的教会学校,那就在法国买。他若大难不死,活着将中国的土地全打回来,就用作度假。反正仗已经打完了,他可以安心坐办公室。若是运气差了点,没能飞回来,就叫她带上抚恤金去那里住,从此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她可以交全新的朋友,过全新的日子,可以养一条小狗陪她去咖啡厅,再养一只小猫陪她睡觉。
但是不许有比喜欢他还喜欢的男人,只有一点点喜欢才可以。
于锦铭正想着,洋楼的大门开了,驶出一辆轿车。他猜,是徐志怀出门去工厂。果不其然,过不久,门口出现两位年轻的少女,尽管隔着一段路,但于锦铭还是凭身姿认出了右边那个是苏青瑶。
他下意识一缩肩,弯下腰,生怕被她发现自己在盯梢。
待到两人走远,于锦铭直起身,趴在方向盘上,真觉自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为此,痴痴笑了好一阵。
他在爱一个不能爱的人,连带自己,也成了见不得光的存在。
这般自嘲着,于锦铭重新发车,离去了。
第三十三章 贪念 (六)
自那夜争吵后,徐志怀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总之,搬去客房。
这样过了几个礼拜,直至五月初,中日双方签订淞沪停战协定,夫妻俩仍在分房睡,弄得苏青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生谁的气。反正两人拧着、熬着,面上不显,暗地里较劲似的憋着口气。
这天,苏青瑶读完法文刊物,转去书房还。
她进屋,见徐志怀不成体统地侧卧在沙发小憩。他穿纯黑短袜,香槟色英式直筒裤,藏青的尖领衬衫,成套的上装搭在扶手,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揉乱了,有些遮眼睛。右臂曲起,垫着头,左臂越过腹部垂落,食指与中指间卡着一支未点燃的细烟。
苏青瑶本想退出去,又想,人睡着呢,怕什么?便安然走上前。
放好杂志,她眼神一转,落到徐志怀指间的细烟上。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偏偏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坏事才够刺激那般,苏青瑶蹑手蹑脚地过去,凑近看了眼熟睡的丈夫,继而蹲在他手边,一点一点将香烟从指缝抽出来。
她捉着那支烟,抿唇得意地笑了下,又跑去徐志怀的西服衣兜里摸打火机。
其实徐志怀从她推门进屋那刻,就醒了。
他顾忌前些日子的争吵,一时没敢表态,反倒错过了醒来的最佳时机,只得假寐,听她的脚步声渐近。接着,一股清甜的鼻息喷在他的面颊,仿佛小猫凑到了跟前。徐志怀屏息,仍装作睡熟,静静等她挪走脸。
幸而她很快放过了他。
苏青瑶不知徐志怀已经醒了。
她偷到打火机,转回跟前,再度确认他还睡着,然后背对着他,席地而坐,挑衅似的点燃一支烟,拿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