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吧。”御幸重复了一遍。
他们没再磨蹭，神色讪讪地拉开车门。若菜坐进后座，身后的沢村正要跨入车内，被她悄悄制止。她摇摇头，无声地指了指前面。沢村突然很想长叹一口气，但又因为无端的紧张束缚着喉咙，叹不出气。
等他坐上副驾驶后，困着各异心思的狭小空间终于开始移动。
若菜报过住址后，车内便安静下来。
沢村看着窗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看见若菜发来的消息。
“荣纯，我改变看法了，别轻易放弃。”
他呼吸一滞，紊乱的气息被风窃取，落入夜色里。
他问：“也是直觉吗？”
“是啊，你愿意相信吗？”
她回道：“我觉得他比你想象中更在乎你，也许这件事他本人也未曾发觉。”
第四章
送沢村回家的路上，御幸一度想说些什么。
但一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高中的时候，通过仓持不懈的努力传播，整个球队的大家都知道沢村有个“在老家的可爱的女朋友”，所有人又不约而同地没有当真。包括御幸。
他们之间从来不会谈论和情感有关的话题。倒不是特意避开，只是他们的生活总是围绕着棒球，似乎也没有余裕的空间留给别的事情。
所以当他意识到他想问的，是这个女孩和沢村是什么关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变得不太正常了。探究隐私无论如何都是尴尬的行径，他却忽略不掉在意的心情。
沢村偏过脑袋，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调低了车载广播的音量，换了一首曲调更温柔的歌。
他们在沉默的巷子里打转。
他最终什么都没问。
这一晚，御幸梦到了高中时代。
是临近他毕业的某一天。
下午放学的时候，沢村跑到他的教室门口，神神秘秘地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你该不会是在搞什么恶作剧吧？”
他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时还看了一眼教室里的仓持，并不知道自己正遭到怀疑的仓持莫名其妙地瞪了回去。
他跟着沢村绕了点路才到达目的地。他们踏过鹅卵石，从草木苍郁的小径通向一处僻静的角落。两边是茂密的灌木丛，正是最绿的时刻，像秘密的毛边，茸茸地拥拢着他们。中央是一片面积不小的花坛，还是光秃秃未经开垦的状态，任人宰割地向天空敞露躯体。
原来学校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御幸慢慢走进这片还未成形的“花圃”。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哼哼，别小看我的人脉。”沢村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这里以后会种满花哦！”
他压低音量，把手挡在嘴边，眼珠子四处转了转。御幸有点想笑，明明周围没什么人。沢村小声说：“我和园丁大叔打好关系了，可以在这里偷偷种点什么。”
“你拉我过来就是帮你做苦力的？”
“才没那回事！”
御幸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沢村清清嗓子，视线一会儿爬上御幸的脸，一会儿又跳到地上。“那个，你不是马上要毕业了吗？”
他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有些卡带。似乎是觉得没铺垫好，他又另起了开场白。
“你知道紫阳花吗？”
御幸看出来他在努力卖关子，忍住笑意配合他的想象点了点头。
“就是一团团，一簇簇的那种花？”
“是啊！很漂亮吧？”他张开双臂，在花坛的某一片区域比划着，“这一块就是准备种紫阳花的地方。”
“那又和我毕业有什么关……”
“是毕业礼物啦！是送你的毕业礼物！”
沢村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这下倒是轮到御幸惊讶了，他没想到这个粗枝大叶的家伙会给他准备毕业礼物，而且还是花。但当沢村从手机里调取了图片向他展示时，他又觉得，其实花与沢村很相衬。
天真烂漫，洒脱自在。是充满生机的姿态。
“这个品种的名字很好听，EndlessSummer，无尽夏。”
“你的英文发音好奇怪。”
“你好烦！”
没有尽头的夏天？御幸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有什么灵感一闪而过，却再也摸不到踪迹。
“是为了答谢你两年来的照顾，还有就是……我……”
长长的尾音在空气里拖动，然后戛然而止。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算了！你不喜欢也得收下！种子已经在路上了！”
御幸直觉他原来要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但还是被这命令式的语气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他还是没忍住笑了，在他的笑声里沢村表情逐渐变得忐忑，底气不足地大声质问“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次御幸认真地回答了：“我很喜欢。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