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陛下的福荫,还是别见为好。”
光渡毫无和虚陇交谈的兴致,自行往火器厂中庭而去,而白兆丰跟在他身边,与虚陇错身而过。
“下官最近派人在沙州走动。”虚陇突然开口,意味深长,“光渡大人,你以为自己,真的毫无破绽么?”
光渡站住脚步,“虚统领,若你编排好了罪证,可以直接递御前,不用在这里诈来诈去的,太幼稚,没必要。”
光渡走到火器厂中庭,虚陇这次没再跟上来。
中庭人头攒动,两方人手来来去去,人虽多,却难得的秩序。
火器厂的格隆抱着账目路过的时候,更是对光渡点了点头,示意刚刚虽有意外,但一切无忧。
虚陇与光渡针锋相对三年,火器厂建成一年来,更是会被虚陇的人时不时上门找茬,明里暗里遭受的为难,不止一次两次。
甚至连单独出门的工匠,都有可能离奇消失,从此生死不明,逼得火器厂彻底执行了任何人不得单独外出的规定,这才保证了没有工匠意外消失。
众人对虚陇一向又怕又恨,却从来没有哪一次,虚陇带来的人会这样知情识趣。
不识趣不行。
虚陇手底下的人,今日尤其老实,他们可还不至于忘记,虚统领几日前还受了陛下申饬和罚俸,连副统领王甘也折了进去,到现在都生死未卜。
再说他们谁还没看见,连白将军的那个弟弟,如今都跟在光渡身边做事了?
刚刚虚统领还亲自去和白侍卫寒暄,态度很是客气。
这位光渡大人,可不好惹。
火器厂的人走过中庭时,看到光渡站如定海神针一般,镇住了虚陇带来人的小心思,一时都有些扬眉吐气。
况且这次抽查,众工匠并不如何惊慌。
光渡大人早就交代了,火药来源一定是调查春华殿被毁一事的重点方向,这里既然是火器厂,就总归是避不开这一查。
更别说光渡大人之前,早就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而白兆丰跟着光度,被迫在火器厂中庭的正中央,也客串了一次镇场子的驱邪像。
但白兆丰始终神色淡淡的。
他并不傻,早已想通了前因后果,不过他并不确定,皇帝把他指到光渡身边,是不是本来就有这层用意。
只是,他依然会为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而感到微妙的不适。
这位光渡大人,今年不过与他相同的岁数,却是如此狡猾多端,一心七窍。
他暗自下定决心,只要是光渡说出来的事,必须要多几个心眼。
白兆丰遵旨跟在光渡身边,定然会好好保护他的安全,但除此之外,他希望不必要的交流,一句都不要发生在他和光渡之间。
因为这份临时工作的棘手程度,已经远超于他最初的想象。
光渡一直待到虚陇的人失望地撤出火器厂之后,才放心离开,他在天黑下来之前,奔向中兴府。
按照与皇帝的约定,他今晚要去往宫中,回城这一路十分顺遂,光渡入城的时候,发现天色比预期还要早一些。
光渡下了马,牵着缰绳走过城中,以避免冲撞街道上的行人。
白兆丰落后半步,一路上沉默不语。
这份沉默有些明显了,光渡都注意到了这位似乎打定主意,拒绝与他交谈的侍卫。
直到后者感受到了光渡的注视,才将视线转回对视。
光渡漫不经心道:“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说我长得像一个你认识的人,不是么?”
这个话题让白兆丰神色一凛,“那夜是在下妄言,请光渡大人不必挂在心上。”
“其实这句话漏洞百出。”光渡微微一笑,“你该知道,与我相貌相仿的人,不会太多。”
换个人来说这句话,都会让人觉得此人过分自恋。
可他说出这句话,就会给人“本来如此”的感觉,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挺多情绪,只让人感到确凿的笃定。
即使是对他心怀警惕的白兆丰,都不得不承认,光渡只是说出了事实。
光渡的容貌风流,只看他这一路进城,有多少路人不拘男女老少,都看他看到目不转睛,便可足见其盛。
连白兆丰都时时警醒自己,不可因其容貌失态,重蹈张四的覆辙。
红颜皆枯骨,色相皆成空。
他心中既然已有了人,就该当避嫌。
尽管这样,白兆丰也知道自己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
与光渡外貌相似,确实很有难度,而自己那夜的话,始终像一个蹩脚的借口。
白兆丰不敢轻易回答,不愿说出违心的话,却不得不想办法澄清。
那夜他盯着光渡时间长了些,确实是真。
……但他从不曾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