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一个月,不,半个月。”光渡眼睛很亮,他那时这样说,“半个月后,我去找你,元哥,咱们西风军见。”
路口匆匆分别,没有太多的告别,他们笃信着未来很快就能相见。
正如光渡从没想到,他会在中兴府再次见到都啰燮。
原来,他们都没能回去西风军。
第90章
虽然李元阙叫他大胆用人,但那年十五岁的光渡,还是没有让李元阙的人手,立刻去调查自己妹妹和宋珧的下落,他想办妥了其他事,若有剩余的人手、充沛的时间,再为自己找家人。
他不是一个借着元哥之势,只会来找人的副将,他是一个要为元哥做事的人,孰轻孰重,他心里有一杆秤。
那年的光渡,胸腔更是憋着一股气,他自小便知自己才智远胜于同龄人,可惜家道中落后面目全非,在这一年的落魄之后,他认识了李元阙,他的未来会有一个光明的可能。
知己难得,伯乐不常有。
他何德何能,竟两者俱全。
既然元哥选择了他,他就会不惜一切来证明,李元阙的选择没有错。
李元阙交给他的半枚兵符,在胸膛最私密的口袋里,被他皮肤烫的温热。
李元阙待他以国士。
他怎么肯辜负这沉甸甸的信赖?
这份青涩的羞赧,这份朝气蓬勃的冲劲,光渡事后回想,却成了他最庆幸的选择。
那时的皇帝,还不是皇帝。
光渡也不知道,在他迈进那处茶楼联络点时,踏进宫中的那一刻,一切都走向失控。
在深宫忧子成疾的贵妃,第一时间得知了光渡带回了李元阙的消息,只是简简单单字条上写的“王爷安好,从贺兰山归”,并不能满足这位母亲的渴望。
贵妃并非不懂事理、强求为难别人的人,若是时机不对,她一定会按耐自己对儿子的担忧。
只是那时,一切看上去都尽在掌握,表面上没有一点风浪,李元阙的皇父已无心朝政,贵妃虽抱恙,但她仍是是事实上的皇后。
她以为皇宫仍在她的掌握之中。
正好那段时日,贵妃在主持宫中庆典,说要民间的戏班子来看看新戏,光渡便借在这伙人当中,混进了宫里。
光渡倒是会几样西域乐器,因为长相足够出色,伪装成乐师进宫。
戏班子表演了一段拿手的台戏,贵妃娘娘隔帘垂看,似乎十分满意,不仅留了人,还赐了饭。
光渡坐在最边缘不起眼的地方,而他那份饭,和别人都不一样。
而光渡足够警惕,他注意到旁边宫人盯着他的饭盒,有一个灰衣服的人转身离开,灰色的服饰,与春华殿中人有些不同。
但很快,这边就有了春华殿宫人的接引,光渡顺从指引,偷偷离开戏曲班众人,在春华殿偏殿旁边的屋子里,见到了李元阙的母妃。
春华殿金缕云纱,清雅又富贵,而这座宫殿的主人,有着和他的元哥十分相似的眉目,昳丽明艳之外,又多了几分女子的妩媚。
贵妃因为忧思成疾,有几分抱恙,时不时拿着帕子,掩着口鼻咳上几声,更是多了几分病弱。
但只一眼,便知他们必是母子。
“好漂亮的孩子。”那是贵妃娘娘对光渡说的第一句话,温柔轻缓,眼中含笑,“刚远远的看着就觉得俊俏,这样细看,更是不得了。”
因为相貌好看,因为元儿那短短几个字的信中,提到了这个孩子,贵妃心中喜欢,就偷偷多赏了一道菜。
“别说元儿了,连我看你第一眼,心中都觉得喜欢……好孩子,快跟我说说,元儿怎么样了?”
被这样一位温柔美丽的长辈夸赞外貌,光渡的脸慢慢红到了耳朵。
李元阙眼睛看不见,从不知道他的长相,或许这对不上贵妃娘娘所说的喜欢。
可是知子莫若母。
李元阙即使不因为长相对他有所偏爱……但对他,也绝不是毫无喜爱。
他们分别前夜,李元阙的情状,那欲语还休未曾出口的话……光渡并不是毫无所觉。
此时面对李元阙的母妃,光渡莫名有点心虚,他莫名想跑,却不得不撑着镇定的面皮,做出一副稳定可靠的模样,“……王爷一切安好大概三两日后,就可以返回西风军,王爷知道娘娘惦记,特地叫我来给娘娘报一声平安。”
他没有说李元阙眼盲之事,贵妃也帮不上忙,他和李元阙意见一致,不想让这位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再徒增烦扰。
“只是娘娘。”光渡生性谨慎,他记着刚刚吃饭时那一闪而过的异常,“刚刚戏班所在的那个殿中,有一位穿着灰色衣服的宫女,这可是春华店的宫人?”
贵妃愣了一下,她用秀帕遮掩着嘴,咳了两声,叫身边的宫女,“去查查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