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来到沙州的这一个多月来,他才有时间、有条件,好好看一看书。
也多亏了光渡家有一屋子的祖传古籍,保存完好,至今不曾变卖。
宋沛泽欲言又止,“曾经想过……算了,如今也不值一提了。”
光渡禄同只觉得,这里只有自己才是不值一提的。
从他进自己书房开始,才过了几天?
一个月而已,就已经能将观星术学到这个地步了,沛泽问出来的问题已经不是基本功,而是相当有难度的问题了,连他都听懵了,更别说如何回答了。
虽然他医术上天分更高,但早年也是被他爹耳提面命拎着学了十年的观星术的,他自认不蠢,观星术上也是下过功夫的。
今日一看,或许他前半生,竟不如宋沛泽个把月的自学成才。
他目瞪口呆的想,原来这就是天赋的差别吗?
光渡氏那位先祖倒是说过,在这一行里,天赋上差一点,就是一百年都追不上来,人与人的差距,光渡禄同在这一刻凄凉的感同身受了。
他老子要是能有宋沛泽来做儿子,怕是在坟里都能笑到活过来。
光渡禄同久久无言,宋沛泽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立刻道:“我不过是胡言乱语,随便说说罢了,禄同兄别笑话我。”
光渡禄同长长叹了口气,“兄弟,你这可真不是胡言乱语,明天我给你把钥匙,你去开书房里间的锁,那密室里面全是孤本,你进去看看,说不定我光渡家的术数和观星术,能传到你一个外人身上……这样也好,传下去,总比就此埋没,要好得多,你这天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你强的。”
宋沛泽见他神色忧郁,安慰道:“你心智聪颖,只是心不在此道。”
光渡禄同苦笑道:“你用不着宽慰我,观星一道上,我确实天资有限,在遇到你之前,其实我也不相信看看这些孤本就能看出门道……”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天才,原来就在他身边。
“禄同兄,人各有命,或许你的路,就在杏林妙手一道,所以你若走错路,老天就不许你开悟。”
宋沛泽声音如清风一般舒缓,语气却是温和而笃定的,“我在遇到你之前,其实也找过别的大夫看过我妹妹,吃了他的药之后,雨霖病情毫无起色,反而变得更为凶险,若不是遇到了你,我妹妹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
“你的本事和年纪无关,不必妄自菲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以后必定会在医术一道大有成就,我相信你。”
光渡禄同整张脸都红透了,所幸这是夜晚,没人看得见他的羞窘。
他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肯定,无论是从自己的父母,还是从旁人那里,这样好听,还这样真诚,让他心花怒放,又倍受感动。
光渡禄同家祖上观星确实出过能人,可是到他这一代已经彻底落没,他更是亲自经历了家道中落,世情冷暖他都尝过,前些日子他还上门为故交家的一个管事看病,但他走到门口,最后还是没进去。
从前一同读书的贵门同窗,如今高坐朱门。
而他却拎着针箱,走进他家仆从的院落。
世家子弟不去读书,偏去学医,便是不务正业。
当年他不服气,相信人各有道,可少年人不去碰壁,原也不会成长。
他不是不曾怀疑过,消沉过,可是今夜,他却从这个同龄人这里,得到了如此肯定。
于是刚刚生出的沮丧和自弃,在宋沛泽短短几句话里,就拨云见月、烟消云散了。
第65章
光渡祖宅有一家很大的书房,而里面有一间上了锁的内室,宋沛泽之前就已经留意过。
而今日,是宋沛泽跟着光渡家的小少爷,第一次踏进这座上锁的内室。
推开折扇颇有年头的门,里面的内室中,满满装着几个巨大的书架。
书架之上,整齐堆叠着不知多少本的古籍孤本,一眼就能看出岁月侵蚀的斑驳,页面或有残损,脆弱泛黄,但全部完整地修补过,好好地供放在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绢书和油墨的香气,混合着陈旧木材的味道,角落里,宋沛泽还看到里面有光渡禄同亲手配的防虫药,一同在这一隅角落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光渡禄同小心的走进去,向宋沛泽介绍道:“这些是我家中如今最值钱的东西,我家现在虽然不行了,但我也从来没想过去变卖这些古籍,你看,这是唐代名家批注的《开元占经》,批注的是位名家,非常厉害,你闲来可以有限看看这本。”
“那这本《太乙神数》是焦延寿亲传弟子的批注孤本,你一定看这本,还有这部《天官书》,这是我太祖爷爷,沐浴熏香后亲手拿进来放在这里的,这百年间都没改过地方,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