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逢枝发现自己后悔了,如果可以从新开始,他不要以这样的形象死在她心里。
他不要做那个让她厌恶的人。
阿忘看着姜逢枝倒在那里心有不甘的样子,轻轻开口说:“他倒下了哦,你不用餐就不新鲜了。”
说出这话时,阿忘似乎意识不到语言的残忍,她就像在讲一段过去的故事,才讲了个开头,剩下的话就消逝在风里,她等着缪吉将故事变成正在发生的事。
缪吉从榻上跳下,有些犹豫:“你不怕?”
“这也是我的宿命不是么,”阿忘笑,“就当提前演练,让我看看人类被食是否也如猪狗。如果真那样丑陋,可以请求不被生吃么?”
阿忘笑得灿烂:“好疼的啊,给我一杯鸩酒最好了。妖吃带毒的人肉吗?不吃的话白绫匕首我也可以接受。”
缪吉一屁股又坐下来:“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吃他了。反正很快回妖山,数不清的小妖等着我。”
“你食言了。”阿忘道,“妖都是食言的动物吗?”
缪吉皱紧眉头,不明白阿忘到底要他吃还是不吃。人类女子的心思好难猜,她想什么就说嘛,他又不会害她。
缪吉蓦然觉得不对,他为什么要顾忌她的心情,只是献给王上的贡品而已,什么时候他倒怜香惜玉起来。
缪吉看了她一眼,压下气恼直直朝姜逢枝走去。月色亮,灯笼也亮,阿忘看得清。
“我饿了,先对付一顿。”缪吉朝苍鹫道。
苍鹫轻点了下头,往后退开。
缪吉走到姜逢枝身前,一脚踩在他背上,道:“两次了,抢我的东西,杂种,今天用你的血肉塞塞牙缝。”
姜逢枝被踩得又吐了口血,缪吉仍不解气,捡起地上姜逢枝的刀,想将他大卸八块,可那人类女子正看着,缪吉心烦,听说人类女子胆小得很,他在这里宰半妖弄得到处溅血,骨肉烂一地,也不知她怕不怕。
姜逢枝奄奄一息,竭力开口:“你们要带她去哪?”
缪吉舔了舔尖牙:“都到这地步还关心美人,真是不知死活的杂种。”
缪吉刀落,斩断了姜逢枝右手。
阿忘听到抑制不住的惨叫,轻轻颤了颤眼睫。
缪吉将手捡起来,嫌弃脏,又蹲下凑到姜逢枝断腕处,用热血洗了洗。
正准备开口吃,担心那人类女子看到,缪吉皱着眉头侧过身,背对着阿忘角度。他乏味地嚼起来,明明挺远的,可是庭院太静,任何风吹草动都明显,更别提他生生嚼碎指骨的渗人声响。
阿忘被吓得落了滴泪。
她不知道人被食她会物伤其类,就算姜逢枝只是半人,她也心惊不已。
明明她厌恶他的,可是被食……她也会这样死去么?连做人的尊严也不被保有,像牲畜一样被生吞。
苍鹫视力很好,瞧见那女子落了泪,心里微微烦躁,冲着正用餐的缪吉道:“别耽误了,进了妖山再吃。”
缪吉嘟囔道:“什么嘛,还没吃完。”
苍鹫道:“那女子在哭。”
缪吉咀嚼的牙齿顿住,片刻后狠咬了一下:“明明是她要我吃的,怎么搞得像我欺负了她。”
地上蜷缩淌血的姜逢枝惨叫顿止,像被掐住了喉咙。
他不甘心地想要站起来,也只是徒增惨痛,姜逢枝望着阿忘的方向,拖着残肢爬,可惜没爬出几步就叫缪吉一脚踩在头上。
“杂种,”缪吉笑得露出可爱的小尖牙,“你在做什么?”
小尖牙滴下血,生吃的遗留。
“不说话,好啊,想见美人是吧。”缪吉狠狠地碾着脚下半妖头颅,叫他触地的半张脸血肉模糊。
“像你这样的贱种,”缪吉笑,“也敢惦记王上的贡品。”
缪吉提起脚,接着运起妖力一脚跺下去,叫姜逢枝手臂顿碎,活似杀猪剔骨。
姜逢枝惨叫又起,阿忘听得身体微颤。她捂住耳朵,双眼似乎看着又似乎失了神。
苍鹫将剑收入鞘中,朝阿忘走去,路过缪吉时,他道:“够了,赶路要紧。”
苍鹫走到阿忘身旁,伸手捂住她双眸:“不想看,不用勉强。”
手心很快润湿,苍鹫心下一颤,他别扭地偏过头去,手却仍然遮住她眼。
“我也会这样死么?”
夜风中他听见女子这样问。
不会,他想如此回答,但想到王上秉性,又一下子失了声。
阿忘似乎明白了,抬起手覆上苍鹫手背:“我不怕,你松开吧。”
苍鹫皱眉,听到她继续道——
“妖是妖,人是人,我被捉住,我认命。”
苍鹫若有所失,心里并不畅快,也无半分为妖的得意。
一直在妖山的他从没吃过人,人类对于他来说是另一奇异的物种,可出妖山后见到这么多人,只有她似乎与人不同,与妖更不同,独立于人、妖之外,那样鲜活地伫立在世间,叫妖难以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