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塞利转向两个留守的骑兵:“公爵大人给什么人写过信吗?”
两人都大摇其头,赌咒发誓没有一只苍蝇飞出去过。
“请别这么瞪着我,爵士。我是无辜的。”卢卡说。
“行了,我们马上就走。今天下午还有一趟慢车,不过我们可以在下一个城市换乘。”
“恐怕不行。您瞧,我待会还要赴一位朋友的邀约。”
“别告诉我……”马塞利眯起眼睛。
此时男仆咳嗽了一声。 “法比安·劳尔特伯爵邀请公爵大人出席今晚在府上举行的宴会。”
“新年宴会?”马塞利失笑,“伯爵怎么知道您来了?”
那自然是因为白隼为他送了两封信。
“我怀疑是店主人走漏了消息。”卢卡故作轻快地说,“不论怎样,看起来我们的行程要推后了。对您也是件好事——您的脸色很糟糕,爵士,最好多多休息。格雷高里,请继续,谢谢你。”
他抖了抖手里的报纸,翻过一版,不再去看马塞利愠怒的表情。
午间,在男仆格雷高里的帮助下,他换上刚送来的绸子衬衫和长摆礼服,但是仍旧拒绝站在穿衣镜前。他拉了拉衣襟,接着习惯性地抬手去调整系在领子上的丝巾。
“请让我来,先生。”格雷高里迅速上前伸出手。
卢卡克制住自己的表情,既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说谢谢,只对男仆点点头,任由他为自己调整好领子。
马塞利坐在客厅里,正一手搭在沙发的靠背上,另一手摇晃着高脚杯里的酒。卢卡走出房间时,马塞利放下酒杯站起来,绕着他转了两圈,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他忍下这种耻辱,等马塞利转到自己背后去时才翻了个白眼。
马塞利撇了撇嘴,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什么塞进他的手掌中间。
卢卡低下头,看见那只金怀表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表链垂在空中晃荡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冷淡地望着马塞利。
“这会让您看上去更精神些。”骑兵队长拍拍他的肩膀,接着压低声音,“我拜托一位熟人施了追踪魔法,以防万一。避开了您原先留下的法术。知道吗,硝山有一部分老人仍然相信新年触碰法术会给人带来厄运,不过我知道您不会介意的。您自己就是个魔法师。”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做了个“你明白”的手势,讥讽的笑容仍旧挂在嘴边。
“曾经是。”卢卡轻轻皱着眉。他不在乎什么厄运,也懒得管对方话里的刺,可他不喜欢其他人在这块表上动手脚。
事实上,他没有预料到怀表会以这种过于轻易的方式回到自己手中。但他还不能停下。他第无数次用大拇指摩挲表面上浮雕的雄鹿和橡树枝,然后才将怀表放进衣袋,链条末端穿过前襟的钮扣眼。 “午夜钟声敲响之前我就会跟伯爵道别,假如你担心这个的话。”
“毫无疑问。不过我仍然会派人一直在门口守候,以防您,”他笑了笑,“另有打算。”
卢卡也朝他笑笑。眉毛上扬,眼皮下垂,嘴角向侧边拉伸。即使感觉不到丝毫的情绪,乃至觉得恶心,他也能把这个动作做得很好。这是一项他在幼年便掌握的技能,就和骑马,剑术,古语和历史等等功课一样。
而现在为了重新回到那些人当中去,他不得不把这一套捡回来。
披上有毛皮衬里和翻领的厚斗篷之后他下了楼。一辆由三匹马拉乘的大马车已经停在旅馆门外。伯爵家的男仆,旅店的侍者,乃至马塞利手下的骑兵,一众人前前后后地拥在他周围。这些人全都比他要激动得多,互相之间用非常客套的句式交流,又不时挤撞在一起,叫他几乎连路也看不清。直到车门被那位男仆拉开,其他人才肯稍微散开去,给他让出一条通路。
于是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维持住正常的步伐,浑浑噩噩地朝那运载人的牢笼走去。
当他离车门还有两步时,起风了。许久不散的浓云豁然裂开,阳光照射下来。他抬起手,转脸避开翻飞的雪片和刺目的阳光。
有那么一瞬间,透过其他人手肘和肩膀的空隙,他瞥见了那个熟悉的金发的小个子身影。女孩站在对面的街角,正直直地盯着他。
卢卡觉得自己应该挥手打个招呼,或者道个别。他还欠维洛一句道歉。可这是他的幻觉,还是维洛真的从法监部的保护下跑出来了?他应当去确认事情没有出错……
维洛似乎想要走得靠近些。当他们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她却停下了,犹豫又迷茫地重新退回到墙边,眼神躲闪着。
那是什么,警惕?她的眼神现在如此陌生,将现在的他与过去几天里的旅行者割裂成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