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落到一半时她打开了罗伦兹先生借给她的气动装置模型,维洛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去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他。管子里的金属叶片展开,猛然向地面喷出一股气流,他们下落的速度立刻减慢了。
她大概会永远记得心脏浮空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上瘾了。
两人顺利地用脚着地,落在圣堂前门附近一片厚厚的积雪中。
“跑,到大路上面去!”维洛催促自己的同伴,双眼注意着圣堂前门和钟塔顶端。敌人随时会从这两个方向袭来。
“你呢?”卢卡焦虑地问,仍抓住她的手腕没有放开。
“我挡着!骑兵队在后边,你找到他们再过来帮我!”
“我不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影子已经滑过来了。
“没时间了!”维洛往后猛推他的小臂,不耐烦地朝他呲牙,“你可别再来那套……”
“他们也不是对手!”卢卡打断她,飞快地继续说下去,“武器没法真正伤害那种东西。我去找施法的人,但你必须……必须坚持久一点……”
“好,行了,没问题,剩下的交给我。”她把卢卡塞进门里去,模糊地听见他喉咙里吐出几个字,听起来像是“要小心”。
就好像她会有多不小心似的。维洛挡在那座建筑被雪覆盖满了的台阶前,面对那个黑影拔剑。在完全沉浸在怒意当中前,她竖起“白蹄”埃尔多的长剑,在剑刃上吻了一下。
很冰。
世界的颜色变了。时间变得缓慢。她全身的血管都在兴奋地尖叫。
那个影子看起来想要用快速的移动搅乱她的视线,趁机钻到圣堂里面去。看起来卢卡是比她更重要的目标。但她堵住了对方的每一条路,强迫他和自己正面对决。
在之前的交锋里,维洛已经发现自己手中的长剑不会被暗杀者的匕首造成任何损伤,足以扛下来一记重击。但当那影子高抬手臂时,维洛并没有硬扛的打算。她左腿向后一迈,侧身藏住左手的动作,用那只手抓住气动管,随后整个人借着喷出的那束烈风腾跃而起,擦过刀尖挥下的痕迹。
她手臂一转,风也推着她改变方向,轻巧地落在影子没有设防的背后。她握着剑一伸手,就深深刺中了对方的心脏。
但剑刃接触到的血肉骨骼过于柔软空旷,令维洛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影子转过头,斗篷兜帽下露出半个怜悯的眼神,匕首即刻便刺过来——她依靠本能奋力偏头躲开了,但脸和耳朵仍被划出一道伤口。
她按开气动管朝后跳开去,重新发动攻势,举起剑大吼一声,像第一次遭遇战一样砍下了影子的前臂。不论怎样,这至少能让他丧失战斗力。
然而这一次,影子只是摇晃了一下。断裂的袖子飘荡着延伸出去,组成了新的手臂,在半空中接住了匕首。
维洛开始觉得恼火了。血液轰隆隆地撞在太阳穴上,狼则在她耳边不耐烦地咆哮。如果把头砍掉会怎么样?
她扑上去,每一剑都比之前更加狂暴。相反地,影子却选择更谨慎地防御。好几次她找到了空隙,却发现自己总是慢一步。
过了很长很长时间,维洛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疲惫,眼前的颜色开始变得模糊。她第一次坚持这么久。前一天她几乎完全忘了吃东西,而刚才的半个晚上她都在赶路。
再坚持一会儿,有个声音告诉她,再一会儿。她比刚才更加卖力,把影子逼下山坡到了湖边,离圣堂远远的,直到最后她连举剑都觉得手臂疼痛。
匕首刺进了她的右肩膀。狼在痛号。她的手一抖,剑掉进了雪地里。她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恢复正常状态,因为影子的另一只手卡住了她的脖子,让她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她本能地抓住那只钳子似的手,想要获得一丝空气。可那只手却还在一点点地加大力量。
维洛在幻觉中听到一声尖叫。卡住她的手接着向地面一砸。她感到自己的后背与硬邦邦的冰面相撞。那只手松开了,她刚来得及大吸一口气,就全身沉入了冰冷的湖水里。
有那么半秒钟,维洛陷入了无意识的睡眠。但她立即呛了一口水,寒冷和肩上以及肺部传来的剧痛让她的意识清醒了。
冰面的开口处浮着几片碎冰,有光照下来。那影子并未追击到水下。她的衣服很沉,将她往深处压下去。皮帽子从她头上飘离开去,没入更深处的阴影中,而维洛没有来得及抓住它。
维洛踢着水,再一次用几乎被冻僵的手指掏出那只管子来,在水中打开了。管子后方喷出一股急速的白色气泡,直接带着她跃出水面,落进岸上的积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