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趁着他开口前,我一口气把想说的赶快说完了:
“老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周一上学不要迟到’,实际上我却还是晚了三分钟。真想对他说声‘对不起’。”
说完,我就低下了脑袋,有点不安又有点期待。
狱寺君究竟会说什么呢?多半是很诛心的话,比如“反正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吧。”或者是“你就等着遭天谴吧。”或者是“原来你这种人还会在意这个啊,这还真是今年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谁知等了半天,旁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一想到狱寺君或许正以埃及人雕琢金字塔的工艺尽心磨砺着嘲讽的话语,我就觉得不寒而栗。凭我的脑子根本想象不出他会说出什么话。
就在我内心的防御阈值上升到不能再高的高度时——
“…斋藤。”
微不可察的声音响起,仿佛一颗沙粒掉进了沙堆里。
宛如塌陷般细碎的,穿透防御,直抵深处。
“欸?”
我呆呆地抬起头。见状,狱寺君露出了很机警的表情。
“没听清就算了,”他说,“我不会说第二遍的。”
我赶忙道:“不、不!我听清了!啊、对了!是在公园的时候,狱寺君听见了老…斋藤老师说的话吧——”
看到我语无伦次的样子,狱寺君的脸色更难看了,看来他总算反应过来刚刚错失了怎样一个重击我的机会。
“我什么都没听见!”他凶巴巴地说,像被黑熊突入木屋的猎人随手抄起离自己最近的猎枪。
我吸了吸鼻子。我忽然觉得他好好喔,比我认识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好。
“谢谢你,狱寺君。”我真诚地说。
他露出了想死的表情。
一阵静默后。
“啊,我又想到最后一个问题!”
狱寺君用杀人狂魔般的眼神盯着我,“你给我闭嘴!”
我就当他是同意了。
“启太说梦不到老师呢。失去重要的人时,原来是会这样的吗?”和电影还有漫画说的不一样啊。
“……”
闻言,狱寺君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忽然把还剩大半的香烟扔到地上,用力拿鞋跟碾了碾。
“谁知道啊?”
最后,他一脸冷漠地说道。
第22章
占卜头做好了药。
“取一点涂在额头和眼皮上。”祂笑呵呵地说。
感觉黏黏的,像皮肤上贴了一只蜥蜴。
我觉得有点恶心,转头看狱寺君,他状似不在意地涂抹着药水,和我对视后立刻露出一个帅气的轻蔑冷笑:
“这样就受不了吗?你对美术作业的执着也不过如此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脸骄傲。
“哼,我对十代目就不一样了!这次一定会守护住十代目的安全!”
我看看狱寺君因忍耐而冒出的冷汗,觉得他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就算现在占卜头说啊不好意思这个药得内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喝个干净。
实在是太可怕了。我都被他感动到了,得找个机会把这事告诉沢田同学才行。
我们照做以后,占卜头伸出手,装模作样地念了一长串咒语。祂使用的根本不像现存于世的语言,听得人云里雾里。
狱寺君很快就失去耐心:“喂!好了没有啊!?”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占卜头脾气很好地敷衍着,“据说药物生效后,看到的世界也会有所不同。怎么样,两位的视野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狱寺君毫不犹豫。
“嗯…有还是没有呢……”我瞥了狱寺君一眼,在他发觉后做作地歪了歪头。狱寺君一脸吃蟑螂的表情。
占卜头仍是笑呵呵的,对我们的话没什么反应。只见祂弯下身子——挺着这么个肚子还能完成这么个动作,简直就是世界第九大奇迹——熟练地掀开窨井盖,对我们比了个“请”的手势。
“好了,接下来,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抵达黄泉了。”
我:“……啊?”
狱寺君:“……快走。”
我们相互推搡着,像两个彻底放弃思考的智障,争夺着率先跳下窨井盖的权利。背景音是占卜头游刃有余意味不明的提醒。
“黄泉是妖怪与亡灵横行的怪异之地。即便施加了‘加护’,也请两位务必小心。可不要因为一时大意,被恶欲吞噬、变成妖怪才好~”
最后,我踮脚抱住狱寺君,狱寺君拿手扣住我的头。有如中华街贩卖的天津麻花一般,我们紧紧缠绕在一起,双双滚下了阴沟。
“呀嘞呀嘞,就好像圣诞树一样啊……”
坠入无边黑暗前,我最后听到看到的就是占卜头的调侃,以及祂缓缓被窨井盖遮盖住的、不怀好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