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阿蒙明白,克莱恩本人也有充份的逃跑动机,但并非贪生怕死的原因。
当宛如天灾的那位“诡秘之主”复苏,克莱恩即使安全无忧,也无法冷眼旁观生命消逝。在人世留有过多牵挂的克莱恩很可能会拚上性命拯救人类,直到用尽最后一分力量。
客观看来,克莱恩在“阿蒙失败之后”才尝试逃脱是聪明的选择。若阿蒙彻底地被“天尊“取代而导致殒落,克莱恩的行为便不算是背叛所属的神灵,不会违反任何他们之间的承诺,或者是引发神罚。
正如他的誓言,克莱恩将陪伴着阿蒙直到最后,身为眷者见证祂的终点。至于结局之后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是彻底粉碎或者滚落地面,则不再受到窥视世界的座上观客们的重视。
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你为什么不尝试向我祈求神灵消亡后的自由呢?”阿蒙的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唯一的问题正是,这个克莱恩亲口吐露的“真相”过于合理了。
像是精心设计的诱捕机关,放上了香甜无害的理由作为诱饵,以阿蒙能够理解的内容粉饰外观,缺乏他们之间一向存在的鸿沟,这成为了致命的破绽。
值得嘲笑的矛盾和愚蠢尚不够充份。
“要是坦白的话,你肯定不会同意,还会满心期待我将如何自行逃跑吧?”克莱恩将喝空的茶杯放置桌上,半融的冰块堆叠于透明的杯底。他没好气地瞥了阿蒙一眼,相处这些时日以来,克莱恩可是很明白对方的恶趣味。
“那是当然,脱逃秀不是魔术表演的基本吗?”阿蒙笑着按了按单片眼镜,祂的手中出现了一副灰雾具现的塔罗牌,来自于眷者的祈求,而祂满足了他的愿望。“但我得知晓你的手法有没有违规才行,魔术师。你托‘星星’先生寻找的是什么?”
随着提问落下,克莱恩瞬间浮现的思绪被偷窃一空,但他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沉稳地接过了阿蒙递来的塔罗牌,在桌面打散洗牌。被阿蒙偷窃想法在他的料想之中,道具揭晓其实无所谓,只要他真正的表演保持秘密就没问题。
“虽然我也觉得‘黑夜’不大可能为了一位天使而引起与支柱们的矛盾,但你想要让‘星星’先生带回的东西可真奇怪……金属通货?”阿蒙摸摸下颚,脸上扬起玩味的笑容。“……不对,是你的私人物品吧?并且沾染了源堡的气息。这样的物品同时具备你与源堡的联系,能使你不用借助诸神力量就可撬动封闭的源堡。”
“……是的,并且这是除了源堡气息之外毫无非凡能力的金币,只有在你的力量弱得无法掌握源堡时,才可能起到些许作用,安全得很,这样你放心了吗?”克莱恩冷哼一声,尽管明白对方的多疑,但隐私不被尊重的感觉还是令人不快。他将洗好的塔罗牌垒为整齐的一叠,推向阿蒙。
“……如果只是想要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向我要求,就连对‘星星’先生请求都拐弯抹角?“阿蒙弯起嘴角,抬手将洗好的塔罗牌分成三叠后归还给占卜师。
“设想一下我直接在塔罗会上要求与源堡有所关联物品的情景吧?恐怕你没能听完就强行中断会议了。”克莱恩将塔罗牌在桌面抹开成等距的扇形,等待问卜者挑选。“然后现在的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算塔罗牌,而是在青铜门上挂着了。”
“听起来这是在说我既蛮横且独断。”阿蒙瞇起双眼,按了按祂的单片眼镜。
“你刚才不就是无法接受我的解释,并且强行夺走我的念头吗?”克莱恩扬起没有温度的笑容。“顺带一提,每分每秒我都会产生无数想法,你或许该彻底寄生我,好让你的怀疑永远打消。”
“希望你能知晓,慎重也是一种美德。”阿蒙的笑意收敛些许,但还是宽恕了眷者的无礼讽刺。克莱恩总表现得像是不清楚脖颈上系着绳索,但是阿蒙知道,他不过是能将自身性命放上赌桌的狂徒,所以才能够无惧地看着阿蒙玩弄绳索的手指。无论那绳索将是辱没尊严的项圈或者决定生死的吊绳,克莱恩都能够冷静地计算绳索拉扯的角度、计算自己残存的呼吸、计算阿蒙脸上的笑容,即使付出生命也要达成他的目的。
正如源堡之战的最后,几近疯狂的他收回了所有蔓延伸展的触手,恢复了体面的衬衫风衣打扮,彷佛谢幕般将头顶的礼帽摘下,那双神性的淡漠双眼潋滟未来的微光。在撕裂性命的攻击降临于身之前,克莱恩朝着阿蒙缓缓地扬起了笑容,虽然交出了自己的性命,却像是一个胜者。
那不是徒有其表的逞强,而是有着万全准备的确信,因而能在起跑之前预见终点线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