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的灯火膨胀,光芒照亮了房内的景象。正如阿蒙曾经的经历,房内端坐于高背椅上的正是脸庞覆盖面具的“愚者”,祂身披半透明的漆黑斗篷,斗篷之下延伸出无数滑腻透明的触手,漠然注视着闯入者。
随着“愚者”的身影平扁为“亵渎之牌”,房间也在瞬息之间坍缩回铁制卷烟盒的原貌,手提马灯的阿蒙跟着迅速变薄,化为一张日记纸撕成的纸人,飘落于卷烟盒内。
在握着铁制卷烟盒的“愚者”身前,阿蒙那提着灯、身穿古典黑袍的轮廓勾勒而出,祂们双双漂浮半空。“诡秘之境”形成的古堡发出巨响龟裂,石壁轰然坍塌,重组为“源堡”恢弘的宫殿。
“‘祂’显然认为我会再度输给你,但‘祂’可不是你。”阿蒙看着眼前的敌人,面带冰冷的微笑,即使“祂”和克莱恩一样穿着风衣头戴礼帽,阿蒙也清楚面前的‘愚者’并非祂深爱人类、眷恋人性的眷者。
--“祂”是更为疯狂和强大,从未消逝亦从未复苏,充满神性的古老存在。
阿蒙弯了弯握着马灯吊环的手指,克莱恩温暖的灯火还在祂的手中摇曳,照亮周遭的幽深黑暗。
“愚者”的脸孔像是面团般蠕动,空白的面具浮现于祂的脸庞,风衣之外重新披上半透明的斗篷。祂的皮肤绽开无数裂缝,露出内部蠕动的透明蠕虫,浮现神秘花纹的滑腻触手从裂缝滑落延展,彷佛布偶内部填塞的棉花般推挤而出。
“是时候回答我了吧?克莱恩。”阿蒙推了推眼镜,从容地等待“愚者”接下来的行动。祂举高马灯,平视着玻璃灯罩内有如心脏般跳动的火焰。
阿蒙们之间经常为了某些目的互相欺诈,祂们所拥有的情报和记忆不一定共享,并且阿蒙的本体拥有最终的决定权。
阿蒙墨黑的眼里映射的火光像是水波般晃漾,破碎混乱的光彩来自于未定的远方,编织非属现世的图景。
阿蒙收起了惯常带着的轻佻笑容。
“那一日,源堡决战的最后时刻,接受死亡命运的你眼中所见的预兆,和我成为‘诡秘之主’后所接受的启示,是同一个未来吗?”
第11章
克莱恩在幽深的黑暗里缓缓睁开双眼。
他的四肢像是被锁链捆缚般难以动弹,肉体即是灵魂的牢狱,囚困着他的一切。
克莱恩记得这个地方。准确地来说,是记得这场梦。
阿蒙又恶作剧了?这是克莱恩的第一个念头,但他立刻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占卜家”途径的本能令他迅速地理解情况。即使能力遭到封印,他到底还是一位具备相应知识的序列一天使。
这场梦境显然是上一场梦的延续。
当延续性的梦境出现于“诡秘侍者”的梦中,必然不会是因为玩笑而造成的恶梦,而是带有明确指向的意图,反复而隐讳地向梦境主人警示并传达某些内容,属于预知梦的一种。
克莱恩感到自己悬浮的双脚踏上了实体的地面,他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不受控制地向着黑暗走去,机械般的步伐让他的皮鞋声显得单调而清脆。
如果他是一个秘偶的话,那么此时他早已失去自我意识并且死去,但是尽管肉体和意识都带着秘偶化时干涩迟滞的感觉,克莱恩仍然能够自由地思考。
这方面又似乎更像是寄生,克莱恩想。但明明是极端凶险的情况,灵性直觉却没有任何预警,像是漠然观看着他人的命运。
这让他与这具肉体的感知更加切离,像是套着一层不属于自己的外皮,抑或是透过他人的双眼窥伺。
“他”朝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他脚底坚硬的地面随着时间逐渐软化,变得泥泞不堪,让双脚沉重无比,但被操纵的他毫无反应,仍然继续朝黑暗深处迈步前行,似乎将走入幽暗的巨口之中。
他逐渐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发行走的。
毕竟他从出现意识之始就身在黑暗中,这些黑暗组成了他的一部份,纯净得如此残酷,如此冰冷,似乎要令万物的生机就此死绝。对他而言,走进这样的黑暗之中理所当然。
没有什么不对。
如果这片黑暗妄图吞噬他,那么为了维持自我,他应该反向啃食这些漆黑的骨髓,将它们嚼碎吞食,咽入腹中,令它们成为自己的养料。
毕竟世界就是如此运行,没有其他办法。若是不成为露出爪牙的狩猎者,就将成为倒地流血的猎物,猎物将被剥下毛皮,割裂脂肪与肌肉,就连骨头都磨光成精美的艺术品展示。
而得天独厚的他则永远不会是孱弱地在餐盘上颤抖的甜点。他将成为黑影的主宰,切割并吞食万物,直到宇宙归于宁静的虚无。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命运,没有其他选择,也不需要其他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