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觉得,陛下越来越像个皇帝了。”
“那么朕便当计官大人是在夸奖朕已有长进。”
澹台成玖收起罪己书,将最后几页挑出来收入袖中,缓步从计官仪身旁走过,提议道:“晨起五公主宫里来人,说是景飏王醒了,朕也有许多疑惑,想必计官大人更多,不如同去。”
计官仪抿唇,复而开口问道:“陛下不介意燕羽衣冲动么。”
“朕并非无情无义,景飏王将朕从活死人堆里挖出来,从未有过苛待,后交到燕将军手里,也从未受过半点苦,既然燕将军选择相信他,为何朕不能亲耳听听呢。”
说到这,澹台成玖藏在龙袍内的手轻轻蜷起,忽而松开。
他冲计官仪勾了勾嘴角,衣襟的五爪腾龙在日光下波光粼粼。
“先太子也是朕的手足,生前尽力教导,希望朕能多帮扶燕羽衣,先帝能做到的,朕自然也能。”
澹台成玖最后劝道:“”走吧,计官大人。西洲的饥荒还得靠与大宸接洽缓解,就算我们再不喜欢萧骋,从长远看,照顾他也是朝廷应尽之责。”
话说得是没错,但澹台成玖到底年轻,还是低估了景飏王的难搞。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当皇帝的话耳旁风,半个时辰后竟闭着眼呼吸平缓且绵长地睡了过去。
萧稚在大宸的时候,见识过皇叔的脾性,忍不住从旁圆场,满头大汗地解释:“皇叔只是身子虚弱,发不出声。”
计官仪冷冷道:“陛下,来了也是吃人家的闭门羹,吃闭门羹也是朝廷应尽职责么?”
他又原封不动地将话还给了小皇帝。
澹台成玖:“……”
有些事还是得特定的人来。
第112章
但话又说回来,现在的燕羽衣也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计官仪着人去敲了几次将军府的大门,人家愣是连个开门的都没有,佯装整座府邸空无一人。
无可奈何,李休休亲自登门,这才总算将书信递了进去。
“不去。”燕羽衣将信放在手里左观又瞧,就是不打开。
连身边的严钦都急了:“主子,若陛下降罪……”
“他若罚,罚谁呢?整个朝廷都急着找真正的燕羽衣。其实真正是谁并不重要,洲楚需要一个人领兵,再等等看吧,待高嘉礼入京,我们就知道日后的去处是哪了。”燕羽衣指尖下意识勾动虚挂在手腕的檀香珠,触碰到翡翠那一面,骤而停止。
“并非诏书,必是没想好如何处理萧骋。密信入宫……”他笑笑,“想必是想通过我,从萧骋那得到些什么。景飏王殿下软硬不吃,与五公主也并不亲厚,碍着萧稚的面子,只好来找我。”
“可就算是我,萧骋不想说的,即便我在他面前流泪,想必也没那么好糊弄。”
“再说。”
燕羽衣瞥一眼严钦,见他没吭声,头压得很低,肩膀轻微耸动,无奈道:“有什么可笑的。”
严钦老实:“想必将军不会为了从景飏王口出撬出是什么,故意当着皇帝的面哭。”
“不,是我现在不会为了皇帝哭。”
燕羽衣摇摇头,或许从前他完全终于皇室,会为了澹台皇族奉献此身,如今经历种种,他觉得自己为皇室思虑够多,对洲楚也没有先前那般愧疚。
人总是要有自己执着的东西,但抱负并非完全侵占整个人生的理由。
他忽然说:“如果我离开军中,是否也算条路。”
话音刚落,严钦猛抬头,立即原地跪倒:“主子。”
谁都有可能离开朝廷,或是被放逐,燕羽衣怎么会离开西洲呢。
燕羽衣的音调虽轻,但如巨石从山涧坠入泛着深幽蓝绿色的湖水,惊起万般波澜。
其实他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但明显,严钦完全将它当回事了。
燕羽衣觉得他大惊小怪,反问道:“难道没有我,你就不能自己当差了吗。”
类似严钦这般的副将军衔,早就不该在身边再做侍卫,暗卫出身本就不好向上走,现在有机会任职,怎么还不肯走呢。燕羽衣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欣然道:“就算你不肯,我也会把你扔去边塞,杀敌立战功,再回来也好与高嘉礼平起平坐。”
“你是我燕氏军中的才俊,日后必然从我手中接替的是整个燕氏的队伍,高嘉礼虽也为洲楚人,是先帝钦点。但到底与你我并非关系亲近,算是外人,倘若我退了,谁来制衡他?”
“茱提那个地方,能从其中杀出血路,必然并非常人之姿,计官仪这个文臣恐怕还一时半刻镇不住。”
“严钦。”
燕羽衣盯着他的眼睛最后说:“这是命令,并非商量。”
“你不能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