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捧着热茶,热茶透过一层瓷壁,将他有些凉的双手暖了不少。雾气氲氤间,他扯了扯嘴角,视线一直停留在楼望身上。
与温酒正喝得欢的楼望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用酒杯碰了下顾舟的茶杯,清脆的一响,仿佛穿过百年之久,来到顾舟面前。
任随之看着人高马大,结果酒量不咋好,没几杯下肚就用通红的脸贴着桌子,喃喃自语的,一会儿叫师兄,一会儿又叫师尊。
原本趴在张软垫上的灵犀忽而过来挠了挠他的裤子,扯着嗓子叫唤。
温酒推搡了一下醉哄哄的任随之,道:“灵犀饿了,你去喂下。”
任随之“哦”了声,没立即起身,良久,久到灵犀越来越不耐烦了,甚至亮出爪子在他裤子上刺挠出几条线,任随之这才晃悠着身子起来,弯腰不顾灵犀的拒绝强硬地抱起它,手法不太娴熟的抚摸着灵犀的头,道:“走,走,给你喂鱼。”
一听到“鱼”这个字眼,灵犀也不挣扎了,舔了舔鼻子,乖巧地窝在任随之手臂弯里。
楼望摇晃着酒杯,看着任随之在屋里乱走了几步才找到门的方向,开门时估计是忘了猫还在怀里,两手一松就去拉门,得亏灵犀反应快,不然得摔个四脚朝天。
灵犀对着任随之打了个喷嚏,一溜烟的蹿了出去,任随之则深一步浅一步的跟在它后头,仿佛随时会一头栽进雪里。
楼望笑了声,对温酒道:“你不怕他在雪地里睡一晚上吗?”
温酒:“无碍,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童了,一个晚上而已,冻不坏。”
楼望道:“要是给随之听见了,他不跟你闹啊?”
温酒嗤笑一声,道:“闹是小孩才会做的事,都几十岁的人了,如果一直贯着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楼望一噎,偷偷偏头看了眼顾舟,突然有点心虚。
顾舟正在捧着茶掇了口,似乎没听见温酒说了什么。
楼望暗暗松了口气,将杯里最后一口酒喝完,道:“随之是你带回来的,自然对你多加依赖。”
温酒闻言顿了顿,一饮而尽后,视线不小心扫到任随之的位置,然后他发了会呆,回过神后道:“即便是道侣之间都不可能一直互相陪伴,我更不可能。”
楼望笑笑,没说话。
历练时温酒就受了不少人的追求,男子女子都有,这样的他,又怎么会看不出任随之对他异样的情感呢?
温酒说:“我只是在他最难堪的时候将他带了回来,仅此而已。”
任随之是被大户人家在乱巷里捡到的孩子,见其与他们幺子差不多大,就带回去当玩伴了。
玩伴这个身份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给人当狗耍。而那家少爷性子也是顽劣的,某日直接给任随之套上狗链拉到街上,放言只需十枚铜钱,就能要求他做一件事。
十枚铜钱不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拿得出,小少爷当然不差这点钱,他就是想羞辱任随之,只因他看上的女子随口问了句“你身后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是哪家的少爷?”
小少爷拽着狗链,逼迫任随之像狗一样四肢趴在地上,他则一脚踩在他的头上,暗狠狠地道:“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玉树临风的公子'多一点,还是'小犬'多一点。”
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纷纷垫着脚尖你挤我我挤你,终于有人耐不住了,他应当是小少爷的好友,上来就喊:“李四,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届时说我败了你的颜面,怪罪于我。”
小少爷笑道:“当然不会,这儿大把人为你作证呢。”
任随之的面前丢了十枚铜钱,视线里多了双鞋,他呼吸一滞,抬头,对上一张和他差不多的年轻面容。
那人扬起衣摆,双脚向两边打开,露出一个窄小的空隙。
“先从我胯下钻过去看看,表现得好,就再赏你十铜钱。”
从……胯下……钻过去?
任随之不可置信。
他现在也是个十六七的少年,该懂的自尊他都懂。
这种奇耻大辱……
街上有人起哄,周围都是人,他们空出了一小块地方,有两个站着的人,有一个跪爬着的人。
声音吵得头疼,四周的视线如有实质般,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地上散乱的十枚铜钱静静躺着,中间空出来了洞像嘲笑他的嘴脸。
“你怎么不动啊?快动起来啊!哈,我还没逗过这种狗,今儿倒是新鲜。”
脖子突然一紧,是那边的人勒紧了手中的铁链。
“你是耳聋了还是腿断了?还不快点钻过去,别逼我当街训狗。”
任随之嘴唇颤抖,他缓慢地抬起一只手,盯着众人讥讽的目光,向前落下。
好羞耻,好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