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望眯起眼,伸手推开房门,破旧的门扉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他往后退了一步,让扑面而来的灰尘落了空。
用手扇了扇灰,楼望走进去。房内阴暗潮湿,随处可见的蜘蛛网,床榻上的被子凌乱不堪,地上甚至还有半根房梁,整个屋子摇摇欲坠,仿佛只待一阵大风吹来,就能将它完全击碎。
楼望往前走了几步,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他的目光落在床上,准确的来说是落到了枕头上,里头塞了满满当当的梨花。新鲜的,洁白的梨花从破洞里漏了出来,散发出阵阵幽香。
他捻起一片花瓣在指尖摩挲,沾染了半指花汁,突然,楼望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倏然朝身后挥去,挡住突如其来从背后的袭击。
木制的扇柄抵住了一只纤细的手,粉白的指甲长而锐利,差之分毫就能穿过胸膛。
偷袭不成,那人想要收回手,反被折扇死死限制。楼望眉头挑起,偏头躲过另一只破空而来的手,与此同时,来者身形渐显。
那是一个穿白色罗裙的少女,与楼望的冷白不同,她的白是暖色的,是温暖的,有如流水一般的春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美好的事物,比如......楼望看了一眼少女藏在发丝里用来装饰的物品梨花
可是原本暖白色的衣裙上却溅上了点点鲜血,像是本不该在春天盛开的腊梅,一个本不该有的错误,让人触目惊心。
“你入瘴了。”
楼望面色平静,目光直视的少女泛着黑气的眼眶,好似无论那双眼睛里有多大的怨毒和不满,都激不起他的一丝情绪。
“你杀了这个屋子的主人,杀了那个亲手给你挂上风铃的人。”
“你杀了你最重要的人,对吗?”
他说的话虽然是疑问句,但尾调低平,比起疑问,更像是陈述。
少女怒视着他,声音森然恐怖,极力否定:“不!我没有杀了他,是他自找的!明明口口声声说只有我就够了,结果转头又要娶别的女人,是他先骗人的,是他咎由自取,你什么都不懂!”
房屋震动,残留在房顶上的半根木梁终于“轰”的一响重重落在地上。
少女怒喊着,浓密的瘴气从她眼睛和心口冒出,将她紧紧包围。
入瘴的精怪,楼望见的不算少。
大部分的精怪是在吸收日月精华后达到了一个限度,自然而然的诞生,这其中有好有坏,有心性善良不好事的,也有喜欢为非作歹祸害人间的,两者在天性上就有着天壤之别,可其中也有一种特例。
入瘴!
当善良的天性受周围环境影响,或许是一个人、一件事、一个念头产生了不该有的妄想,心中的善念被恶意压制,日复一日失去理智,靠着执念和时欲存活,便是入瘴。
眼前这只精怪便是如此,少女痛苦地捂着头,尖锐的长指甲插入头发,将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发丝尽数弄乱,洁白的梨花落到地上滚落泥埃。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
她似乎已经疯癫,一会儿冲楼望怒吼,一会又喃喃自语嘀咕着,好似被她亲手杀的人站到了面前。
“你娶了她,你骗我。明明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明明说好只有我一个就够了。嘻嘻......所以我杀了那个女人,吃了你的魂魄,你这辈子......不对,是永生永世都只能和我在一起。”
得不到就毁掉吗?
恨的,杀了
爱的,吃掉
血肉融合在一起,灵魂永远纠缠。
他想,还真是极端的情感。
楼望拂过扇柄上的刻痕,蜿蜒不平的痕迹被他手指一一划过,最后化作两个字望舟
这是顾舟亲手为他刻上的,楼望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少年的他拿着自己做好的扇子本想送给师尊,却被对方回拒了。
他有些郁闷,正想离开时,谪仙般的人物拍了拍他的头,接过折扇,展开时,便见到了大片火红的枫树林。
顾舟的眼眸在折扇上面定定的看了几眼,随后合上,道:“比起我,你更适合它。”
少年的楼望想了想,确实觉得折扇以及扇上的画都不适合眼前这位清冷的仙人,是他自己狭见了,把自己觉得好看的东西就想画下来送人,也不看合不合适。
“那行吧,弟子自己留着用。”他伸手想拿回扇子,却被顾舟叫停了。
顾舟道:“你这扇子的内容如此艳丽,扇柄却过分单调,为师给你在上刻几个字,可好?”
楼望自然乐意,迅速拿来了一把小刻刀,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瞅着。顾舟嘴角轻扬,拿起刻刀在扇柄上细细雕刻。
在他们身后,红艳如火的枫树抖动树干,风吹拂掉一片又一片巴掌大小的火红枫叶,落在地上发出一点轻微的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