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会吗?也许吧。小殿下仰头望了望朗朗明月,又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那你呢?”承曦问。
“我?”容礼一哂,“我这肉体凡胎的,扛不住折腾,若是想保住小命的话,还是不要螳臂当车了吧?”
承曦目光一敛,认真承诺,“我保你性命无虞。”
容礼顶着这样一张脸,幼时尚不明显,已然流言蜚语不断,若此时回到天庭,定然要掀起轩然大波。理智判断,以他目前在天庭的根基与处事经验来说,他无法允诺短时内查得水落石出。但战神的名号不是凭空得来的,他要豁出去保一人性命,便是天兵天将倾巢而出,亦不足惧。
容礼风轻云淡,“多谢殿下照拂。”他玩笑似的拱了拱手,“得殿下千金一诺,我自深信不疑。不过,”他语气颇为玩味,“这些年,我也未寻到更多头绪。贸贸然闯上九重天,除去徒增话柄打草惊蛇之外,恐怕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不如平心静气,天理公道轮回,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承曦眸底闪过一丝冽色,“你的意思是?”
容礼不瞒不避,他说,“六界动荡非一时半刻,我身居下界这许久,大约比殿下更感同身受一些。天界早已失了同理之心,莫说下界疾苦愤慨,便是本为同源的四海、狐山、佛修亦多有怨怼。怨生不平,不平生乱,当年若非战神夫妇舍生取义,怕是这天下乾坤早就颠倒开去。可惜,上位者视天兆如无睹,粉饰太平一意孤行,再次翻天覆地也不过早晚而已。而且,观近来异象,怕是等不及之辈比比皆是。左右我虽为凡人之躯,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无生死之忧,不若就安心等着,待到改天换日那时,长久以来藏污纳垢魑魅魍魉必然被翻个底朝天。届时,要寻什么真相寻不到,你说呢?”
容礼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讲完,直直地盯着承曦双眸。
战神殿下并未避开其灼灼目光,只是久久未语。
他滞留下界这许久所观所感,被对方这样赤裸裸地摊开来,他身为天界一员,无语反驳。
此次重逢,这人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他心底一直未曾完全放弃警惕。若是容礼态度吞吐虚与委蛇,执意重返天宫,他会带他回去,但也许儿时积攒的信任与亲近亦会在彼此猜忌中消磨殆尽。
可这人与他记忆中并无二致,他面上温文尔雅从容不迫,实则骨子里藏着骄矜与叛逆。他直言不讳,爽朗坦率,所有好的坏的摆到桌面上一目了然,完全无有令人生疑的含糊闪烁。
承曦与之确认,“想好了?”
容礼耸肩,“嗯。”
“势必不悔?”要知道,承曦一旦离开,他再想要够到九重天,便不知是猴年马月。
容礼作揖,“在下静候殿下佳音。”
承曦不再啰嗦,旋即起身。
“殿下留步。”容礼拦了他一下。
承曦顿了顿,示意他说话。
这一次,容礼却牙疼似的“啧”了一声,支吾其词,“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承曦一脸无奈,“那就不讲。”作势要走。
“别别别,”容礼认输,“我多嘴就是了。”
承曦狐疑。
容礼轻叹了一息,“殿下果真要娶那小狐妖?”
承曦微微不悦,“言出必行。”
容礼肃声,“恕我多管闲事,话说下界婚配尚且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婚事,怕是没那么容易随心所欲吧?”
承曦滞了滞,这个问题他无法轻易否认。
其实,这事承曦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他在天庭地位超然,婚娶自然也非单纯你情我愿的私事。然而心头血一说是他头上隐隐悬着的刀,以至于但凡疼惜自家仙娥的神族,总不得不考虑周全。因而,即便到了可议婚的年岁,亦无人主动提及,他自己更没那份心思,便也乐得抛诸脑后。
此番私定终身,他料到必有诸般阻力。但战神殿下我行我素惯了,他认准的事,就算是天帝阻挠,亦有一拼之力。
况且,婚配说到底乃家务事,又非涉及天道人伦是非黑白的原则。他要娶的虽为一界狐妖,但也是安分守己身家清白的正经出身,不曾欺软怕硬为非作歹,比之天界自命清高或是贪赃枉法之辈,不知好上多少。只要他坚定己见,就不信有人有能耐有由头非得棒打鸳鸯不可。据他所知,至少天帝非是如此行事作风。
至于风言风语的议论,即便禁不住,不敢当着他的面讲就好。他将小狐狸养在凤栖殿中,大不了闷了闲了,出门他陪着,长此以往,嚼舌根的早晚也该消停。
这是他之前的全盘思虑,但此一时彼一时,容礼的提醒令他不得不再生挂碍。他自以为独当一面,单单忽略了小狐狸的感受,或者说他最初对其心性了解尚且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