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微微一怔,继而款款起身,面色已渐渐恢复平静:“回公子话,小女子乃是秋宁山庄庄主的妹妹,今日从夫家回门来看望哥哥。公子您……大约就是那位从京城不远千里赶来求医的裴公子吧?”
韩少成紧紧盯着木冉,缓缓开口:“对,我是从京城来的裴少成。你……是木先生的亲妹妹?”
“是。”
“你从前……有没有去过京城?”
木冉心底一惊,还没想好怎么回话,木垚已经闻声从屋里出来了:“什么事,裴公子?冉儿,你怎么还没回自己房间?”
木冉忙道:“我正要回房,不巧遇上裴公子,跟他搭了几句话。我这便回去。”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韩少成突然提高声音道:“别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木冉惴惴转身,惶惑不安:“什……什么问题?”
“我刚刚问你,你从前有没有去过京城?”韩少成逼视着木冉,不容她有丝毫闪躲。
木冉下意识攥紧手指,垂眼轻声道:“京城远在千里之外,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怎么可能跑去那么远的地方?”
韩少成忍不住笑起来,眸光却越发沉了下去:“你在撒谎,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呢?去过京城,是什么了不得不能说的事情么?还是说……你在试图掩饰什么?”
木垚忍不住从旁出声:“裴公子大概误会什么了。我这妹妹,自幼长在黎山,极少出门。两年前嫁到黎州城里之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当真没去过京城。”
韩少成冷笑道:“你们当然可以矢口否认,可惜,两位恐怕有所不知,这世上有一种人,对人脸过目不忘,更何况,还是令妹这等出众的样貌,怎么可能轻易记错?”
更重要的是,她曾是柳舜卿留意关心过的人,他更不可能忘。
木冉吓得一声不吭,木垚淡声道:“裴公子有这等本事,在下自是钦佩之至。只是,这世上的人多了,难免有容貌相似的,裴公子大概是凑巧遇到了跟舍妹面貌相似的人吧?”
韩少成唇角微微一勾,抬眼盯着木冉,轻声道:“既然两位抵死不认,那我便问令妹一个略有些不敬的问题。请问令尊大人是何时过世的?又是在何处过世的?”
风吹过树梢,带出“沙沙”的轻响,木垚和木冉同时陷入沉默。
父亲已经故去,为人子女的,怎么敢信口编排他的身后事?
没听到回应,韩少成轻声道:“你们不肯说,我来替你们说。四年前的仲春,令尊在京城因病过世,木姑娘身无余财,只得跪守国子监外的小街边,意图寻个富贵人家,卖身为奴,安葬父亲。后来,姑娘遇到了平阳侯府的柳公子,他不要你为奴为婢,却白白给了你二十两银子,让你安葬父亲,重回家乡,是也不是?”
木冉惊惶抬眼,声音连着身体一起抖了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韩少成淡淡笑了一下:“木姑娘当时心里眼里,都只有你的恩人柳公子,却没注意到旁边还有旁的人也在关注你们的事。而我,恰好便是围观者之一。”
木冉脸色发白,双拳紧握,她双目凄凄,不知所措地看向木垚,彻底失去了继续辩解和否认的勇气。
木垚黑着脸一声不吭。这样的局面,是他无论如何也始料未及的。
韩少成的脸色却越来越红润起来:“我始终找不到你们跟舜卿的交集,始终也想不透什么人会无端将他带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你们是为了报答他为木姑娘保住自由之身的恩情……如此说来,的确很合理,很公平。他给过你自由,所以,你同样要还他以自由……”
木冉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捂着脸痛哭出声:“皇上,求您,求求您了,不要再抓他,不要再禁锢他折磨他了!柳公子……他是好人,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我……折磨他?”韩少成脸色一白,霎时怔住,“……我折磨他什……”
木冉满脸泪水,怔怔抬头看着他,不断小声恳求:“求您……放过他吧……”。
韩少成轻轻闭了闭眼,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确,你说得对,很对,我的确是在折磨他……如果不是我折磨他,他又怎么会只想逃走,怎么会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去……”
韩少成颓然垂首,久久不语。
半晌,他轻声问:“所以,木二毛……果真是他么?”
木冉只一味不停哭泣,木垚垂下眼睫,在眼底撒下一片阴影。事到如今,他还能有机会否认么?
事实上,木家兄妹心里都清楚,以韩少成对柳舜卿的心思,“木二毛”并不会当真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