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烟萝入了前厅后,默不作声坐在了母亲身边,时夫人正好和二房媳妇寒暄完,一回头发现自己的女儿僵着脸,全然不似方才出去时的一脸轻松。
她放下酒杯,抬指刮了刮时烟萝的琼鼻,低笑道:“这是怎么了,谁给咱们家宝贝娇娥气受了,阿娘可饶不了他!”
时烟萝回过神来,下意识看了眼和祖父说话的阿爹,见他此刻满面红光,眼含殷切,好似几日前的旧疾都不碍事了,便摇了摇头,只说有点无聊。
时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微微叹息:“这些年背井离乡,你阿爹血染沙场,午夜梦回时常泪湿枕席,嘴里无一不念的是你祖父和……你已故的那位太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也是有些情切了。”
时烟萝闻言后,想到阿爹阿娘这些年在外,自己也被放到各家吃百家饭,十岁后才被抱回父母身边,心里头涌起些酸涩来。
她忍不住轻轻靠在母亲怀里,像只乳燕一般依偎着。
除夕夜席面热闹非凡,爆竹声噼啪响个不停,可母女二人内心却宁静恬淡,好似并不受外界干扰。
忽然,席上有人谈起些几日前那场乱局来。
“你们听说没,那位陇南大将军的尸首,在郊外被发现了,死状凄惨,好像是被蛊虫给吃了……吃了……”
“大过年的说话忌讳些!”
“好好,反正他死得不明不白,虽是大快人心,却也让人唏嘘不已,这位早年驰骋疆场,枕戈饮血,也算得上是枭雄了!”
“可不是,咱们侯爷戎马一生,也就在他手底下吃过大亏!”
“诶,你们说,他是谁杀死的?”
“还能是谁,肯定是苗疆少主,他见王逊办事不力,一时恼怒,便下了杀手,要不传言总说他心狠手辣呢,我还听说这位是杀了自己老子,才统领的苗疆呢……”
时烟萝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那点委屈烟消云散,可她无意中目光掠过母亲,却发现她脸色煞白,眉眼难掩惊惶。
“阿娘?”时烟萝不禁问道,总觉得母亲似乎有些奇怪。
第12章 苗疆少主姓江,貌若好女……
时夫人好半天才回神,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压了压心底的情绪后,才对时烟萝露出个安抚性的微笑。
“阿娘没事,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今日除夕亲戚又多,怕是累着了,歇息一会儿便好。”时夫人缓声道,唇角微颤,努力维持面部的平淡。
时烟萝本想替母亲诊脉,可她摇了摇头,垂眸啜茶,便满心疑惑地收回了手。
对于阿娘的来历,时烟萝虽然不明确,可也隐约能够猜到,因为她只要提起苗疆,神情就不自觉紧绷,偶尔谈及那处话里话外都是熟稔,反应过来便迅速噤声。
中原现如今分裂为三家,唯有玉国与苗疆毗邻,此处原本贫瘠,又因那位苗疆少主的出现而焕然一新,因其总是围绕着各种奇诡轶事,所以时人下意识觉得不详,避之犹如蛇蝎。
倘若阿娘真出自那里,隐姓埋名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谁家良人也很难摒弃世俗,去娶一位苗疆女子为妻,大多是放在府里做低等的奴仆,还不会让其露面,免得惹人非议。
这么算起来,阿娘也是背井离乡十几年了。
她如今到了永州,还得避讳着,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阿娘也是难免思念的吧。
时烟萝心里一软,小声在时夫人怀里呢喃道:“阿娘,跟女儿说一说你的故乡和家人吧,什么都行,女儿绝不往外说。”
许是触及到内心深处,时夫人眼眶略微有些通红,轻轻抚弄了一下女儿的鬓发,也低声道:“好,阿娘的家乡在深谷里,有一轮皎洁的月色照耀着谷内,可堪皓月凌空,谷里人口不多,群聚而居,阿娘是最小的女儿,上面还有哥哥……”
时烟萝听得认真,不自觉在脑海里描绘那个画面,忽然眼前莫名闪过江火的身影,觉得他就如阿娘故乡的那轮明月,温润娴雅,一颦一笑都是润物细无声的气韵。
忽然之间,时家上下的小辈开始不约而同地,端起酒杯挨个敬过去,时烟萝只好从母亲怀里起来,玉指捏着白瓷杯,蹑步走到了祖父那边。
祖父和现如今的祖母端坐在主位,挨着祖父坐在左边的是阿爹,他因着旧伤复发,脸色仍旧透着虚浮,可满眼的喜色却掩不住。
挨着那位继祖母坐在右边的,是她如今的二伯和二伯母李氏,两个人看见时烟萝过来,客气地寒暄了会儿,时丽则拿眼风扫过她,眉毛微挑,暗地里不屑地撇了撇嘴。
时烟萝本就不擅于应付这样人多的场面,又瞥见时丽这样傲慢的态度,脸上难免好看,时夫人悄悄捏了下她的手臂,时烟萝才强撑起个笑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