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的葬礼和汉俗不同,此外根据苗族下属各个分支的不一,葬俗也大相径庭。吴邪在学校时和导师查过资料,知道当年清末苗乱后许多寨子沦陷为山匪,那些苗民为了避险讨活,皆躲到朗吉求生,因而朗吉有当地最丰富的苗族下属分支群体,要想管理妥帖周全还真不是易事。就如现在,他走到院子里,见宝金家已经把灵棚搭建起来了,虽然与汉俗一般以白布为饰,但院子里都是欢声笑语,似乎是一场普通的家庭宴席一般。他知道这是紫薑苗的习俗,人去世的当下后不哭,等到来年春天听到杜鹃啼鸣再哭泣,便也笑着迎入那些言笑晏晏的客人里。不一会儿,吴邪看着宝金的孙子主动给那些来宾倒酒分烟,便也学着对方的模样去置办。反正他带着宝金家的花布,也没人知道他是外来的。
忙活了一会日渐西沉,吴邪觉得自己到处东颠西跑,一会盛酒一会递烟,都他娘的要累死了,那边宝金的孙子还打趣他学的有模有样的,他也只是笑笑掩了过去。须臾,他看到门前走过来个身影,行色匆匆,大概又是新来的客人,便拿了手里的烟盒向对方行进。不料刚走几步他才发现那竟然是张起灵,对方似乎也看到了他,三两步走过来,一下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去哪了?”他听到对方极其严肃的问到,这时吴邪才猛然想起走前张起灵让他呆在屋里别乱跑的吩咐。
“我想帮帮忙...”他底气不足的说道,看着张起灵凛然的神色,只能先做低讨饶:“对不起小哥,我看到你们太辛苦了,想帮你们分担一下。”
他这话说的讨巧,又混着无辜的眼神看着对方,一般人很难抵挡这样的攻势。张起灵叹了口气,卸下些来时的紧张,但仍旧紧紧拉着吴邪的手不肯放开:“尽量别离开他们家。”他低声交代到,看着吴邪十分听话的点点头,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不由又再次交代了一句:“让我能找到你。”
这话让吴邪不由得一愣,看着张起灵黑沉沉的视线,他感到一阵暖意拂过心底。
忙了一个下午又吃了摆桌席,夜里还有祭司来做第一日的典仪。周遭来与会的亲友三三俩俩散开,唠嗑闲谈,喝酒划拳,多谈笑自若,欢声笑语。如果不是院子正中间摆了口棺材,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一场葬礼。吴邪坐在也在一旁和宝金的孙子聊天,这一谈不打紧,他这才知道那个眼角有泪痣的男人竟然是上寨的大祭司,他原本还以为对方就是个地位高点的杂役什么的。不过这次葬礼并不需要那人出席,宝金的孙子给他介绍了那些绕着棺椁念念有词的祭司,听闻都是在那人手下做活计的,颇有一呼百应之号,寻常人家的葬礼由他们来举办便足够了。
正这时,他看到张起灵从院外进来,踱到了棺椁的正前方,那些祭司和宝金的家属都围上前去商讨。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吴邪见那几人攒拥着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事宜。末了,他看到宝金的孙子一下又走到他身边,拉着他进了那群人里。这变故搞得吴邪猝不及防,他看到周围的人视线刷拉一下集中在他身上,连带着张起灵平静的目光也慢慢落了下来。
“祭白号找吴邪不是更好?”正疑惑着,他听到宝金的孙子在一旁“毛遂他荐”:“阿孛去时最念叨x大采访他的师生,现在人家正好在这里,又是搞研究的,不是正适合跳另一角?”
他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商讨的动静。吴邪免不得疑惑的扯了扯宝金孙子的衣服问个缘由始末,对方倒是高高兴兴给他答了:原来他们葬礼上有祭白号的礼俗,需要祭司在旁作戛,此时需要两个人在旁侧跳舞以做送祷告亡者之意。平时这俩角色多由土司和祭司担任,但这次来的小祭司数目刚好只够作戛仪式,还得再找一个人配合族长跳舞。吴邪虽然是外来的学生,但完成了死者最心心念念的托付,又深受亡者的喜爱,还有苗俗借“外命”以延他喜之俗,此时让他配合跳舞再合适不过。这理由一出,那些小祭司皆连连点头,倒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吴邪一脸懵然的推辞连连:“不不不——!可我不会跳舞啊?”
“这没问题,你跟着族长跳几下,走个流程就行。”一旁宝金的儿子也赞许的答道,似乎就敲定了这安排。吴邪不知所措的看向正对面的张起灵,那人深邃的眼里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场景迫使他想到了去年站在跳月场上时那种狼狈、迷惑的心情。
主人家话都说到到这种地步了,那还有他狡辩的份儿。吴邪只能悻悻走到张起灵身边,任凭对方摆弄了。他感到张起灵捏了捏他的手背,似是安慰,这举动给了他一些勇气。很快,他听到那些祭司站在棺椁旁奏乐吟歌,似乎是开始典礼了。这与当初跳月时那些小伙子吹奏的轻松愉快的音调不同,似乎要更慢、更凄厉些。张起灵领着他走到棺椁旁,开始以极慢的幅度转圈。他看着张起灵踮脚前进,每一步都颇有力量感,他只能勉强学着对方的样子,不想在葬礼上丢人现眼。很快,那芦笙奏乐愈发高昂,吴邪感到张起灵猛一下抓住了他的手,如振翅之鸟般转身跳跃,他勉强跟上对方的动作,看到那夜色下的瞳孔中带着一丝柔和的影子,似乎将他整个人嵌入其中。他茫然无措,以为不过是周围燃起火光里的泡影。然而很快,他感到张起灵一下揽住了他的腰,轻巧的飞旋在空中,那风过扬起的衣摆像蝴蝶翅膀一样徐徐张开,他不由攀上了对方的背脊,感到那凌厉的步伐像刀光一样带着他在场地里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