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无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东无的赏赐向来丰厚。金银珠宝,功名利禄,他从来不吝惜,正因如此,也有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
姜亦柔喃喃道:“妾身侍奉殿下多年,深受殿下恩宠,享尽了富贵荣华,不敢再要什么赏赐了。”
东无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他指尖冰凉,她打了一个寒颤,脱口而出:“君喜则我喜,君憎则我憎,我与君同心,君不为我异……”
话未说完,她改口道:“请殿下恕罪,在您面前,妾身不该自称为‘我’……”
东无道:“你想要这个自称,何不求我格外开恩?”
姜亦柔惊讶道:“殿下?”
东无只问:“要,还是不要?”
姜亦柔道:“我要了,您会给吗?”
东无道:“你已是不问自取了。”
姜亦柔道:“殿下的大恩大德,我此生不忘。”
东无道:“你这一生的境遇是好是坏,由你自己选择,不止这一个称谓,你原先的名字,你贪求的权势地位,我都能赏赐给你。”
姜亦柔道:“后宫不得干政,我怎敢贪求权势地位?”
东无淡淡地笑了,极淡的笑声,似幻似真。或许他真的不是人,他是妖魔,蛊惑人心的妖魔,姜亦柔神思恍惚,又听他说:“嘴上不敢,心里敢,你的鸿鹄之志,何苦藏在心里?”
姜亦柔连忙回答:“妾身惶恐。”
东无松手放开了她。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便也不再说话了。她低着头,只觉一阵寒风吹过,房门敞开了,他早已起身离去。
姜亦柔静坐不动,桌上烛火跳跃,火光映照着她的面庞,她拔下发髻上的一根金簪,又用簪头挑弄烛芯,蜡油溅到她的手上,烫出一个水泡,她反倒笑了一声,笑容也融化在烛影之中。
*
灯火高照,照亮了四丈见方的厅堂。
今日下午,雪停了,风也停了,太阳出来了,积雪消融,华瑶反倒高兴不起来。浅山镇尚未恢复元气,如果东无再次派兵攻打浅山镇,启明军应接不暇,战况必定是很惨烈的。
华瑶站在厅堂的正中央,潘之恒站在她的身侧,向她禀报:“粮仓里积存的粮食只剩七千石,官府还在赈济灾民,灾民约有一万七千人,粥厂每日至少消耗粮食一百石,军队消耗两百石,这一天的开支也就是三百石,现存粮食只够二十天的用度,粮食只出不进,各地粮仓都在艰难度日……”
潘之恒是粮食局的检校官,负责城内的粮食调度。早在数天前,她已经提醒过华瑶,城内存粮不足,华瑶应该放弃灾民。
华瑶拒绝了潘之恒的提议。她坚持赈济灾民,她保住了上万人的性命,但她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了。
华瑶原本打算从秦州运粮。近日天气寒冷,秦州的河道结冰了,粮食运不过来,永州人多粮少,上百个乡镇闹起了饥荒,流民的人数只增不减,永州的境况更是雪上加霜。
潘之恒忍不住问道:“殿下,请您明示,粮仓里的七千石粮食,到底应该如何分派?永州遍地饥荒,投奔永州北境的流民越来越多,多达数万人,官府自救不暇,如何能救济数万流民?”
岑越附和道:“潘大人所言极是。”
岑越也在粮食局任职,自然明白粮食局的难处。
华瑶看了一眼岑越。他穿着一件厚重的棉衣,双手揣在衣袖里,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首饰,看起来很是朴素,不像世家公子,倒像是穷酸书生,正要远离家乡去逃难。
随后,华瑶又想到了,逃难的穷人,连一件棉衣也凑不出来。棉衣是很贵重的,贫民消受不起,他们从未体会过“饱暖”,只是尝尽了饥寒之苦。
华瑶道:“七千石粮食,照常分派。”
潘之恒震惊道:“殿下!”
她跪到了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她道:“殿下,您体恤百姓,仁义圣明,微臣敬佩您,却是不得不说,现存粮食不足,您先保全了军粮,才能赈济流民……”
华瑶打断了她的话:“城里的富户捐粮了吗?”
潘之恒道:“捐是捐了,捐得不多,总计三百石粟米,只够我们粮食局一天的用度。”
岑越也跪到了潘之恒的身边,他只说了一句话:“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华瑶并未责怪他们。她一点也没动怒,她语气温和:“都起来吧,我让你们照常分派粮食,自然是想到了应对之策。二十天之内,启明军会送来十万石粮食,必能解救我们的燃眉之急。”
几步开外之处,谢云潇欲言又止。
华瑶一眼看穿了谢云潇的心思。谢云潇并不相信她,他怀疑她又吹牛了。她大放厥词也不是一次两次,他还没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