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和顾川柏并未看出一丝异样,他们只听太后吩咐道:“哀家今日召见你们,只想劝你们休战,京城的局势稳定,沧州也不至于军心变乱。”
方谨这才明白了太后的深意。太后并不指望东无剿灭启明军,不过是找了一个由头,借机敲打东无。江南武林门派早已投诚太后,东无今日得见太后势力之深,便也不敢草率地起事。东无必会传召他的下属,把江南各省的门派分布调查清楚。
太后还说:“你们和华瑶刚刚打过一战,是在永州扶风堡,华瑶以少胜多,把你们的军队斩尽杀绝……”
太后停顿了一瞬,才接着说:“你一定要多想多思,多算多谋,反复盘问残兵败将,把华瑶的战略战术都看得清清楚楚,切忌年轻气盛,刚打了一场败仗,又派出一队精兵强将,只求快,不求稳,非得在一两个月之内,就把启明军杀得片甲不留。”
方谨记下了太后的嘱咐。她又侧过头,略瞥了一眼顾川柏。
顾川柏顿时明白了方谨的意思。他垂首俯视,欲言又止,这也被太后看在眼里。
直到此时,顾川柏才察觉出蛛丝马迹,据他所见,太后的言语不似平常那般连贯。
太后直说道:“你是方谨的正室,世家名门出身的公子,将来你贵为皇后,统率六宫,威仪天下……”
太后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停顿了。她不记得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也不能在方谨和顾川柏的面前失态。她淡定自若地端起瓷杯,又喝了一口水,这才缓声道:“罢了,等你上位之后,哀家再来亲自教导你。”
顾川柏道:“儿臣多谢您的照拂。”
太后心知自己不能在密室里继续待下去。太后也知道,顾川柏和方谨还想把话题转回华瑶身上。在东无和方谨这二人之间,太后确实更偏向方谨,但是,太后并不确定,她最终应该选择方谨,还是华瑶?方谨比华瑶更沉稳,华瑶比方谨更聪慧,她们这一对姐妹,各有千秋,难分胜负,倘若太后自己无法决断,便也只能交给天命来裁定了。
太后缓缓地站起身:“哀家要去午休了,你们若有什么要事,派人传信到仁寿宫来。”
纪长蘅扶着太后走出密室,太后的背影渐行渐远。
*
秋日渐高,凉风渐起。
若缘刚从寺庙上香回来。今日她的心脏跳得极快,扑通扑通,快从她的胸腔里跃出来了,她又想哭,又想笑,差点就在马车上发癫了。
今日早晨,若缘收到了华瑶寄来的密信。
若缘和华瑶通过京城郊外的寺庙传递消息,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至今还没被东无察觉。每一次,若缘去寺庙里取信,无异于出生入死。但她并不怕死,她只想杀了东无。
若缘原本以为,终有一天,她会发现东无的弱点。她把他的弱点告诉华瑶,华瑶就能杀了他。
而今,华瑶传给若缘的这封信上,竟然透露了东无极力掩盖的真相。原来东无的下属大多练成了一种邪功,名为“洗髓炼骨”之术。他们的根骨不同于常人,也不同于真正的武功高手,他们必须常年服药,因此而受制于东无。
若缘的脑海里杂绪纷乱。过去的这些天里,她成日与宋婵娟厮混,她想从宋婵娟的口中问出东无的秘密,可惜宋婵娟什么也不知道。宋婵娟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何滑胎,据她所言,她一觉醒来,肚子瘪了,孩子没了,她实在难以忍受,才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又哭又喊。
若缘忍不住心想,东无为何无子无女?难道他真是断根绝种之人?他的后院里,奴婢成群,侍妾如云。他经常宠幸他的侍妾,怀孕的侍妾极少,至今也并无一人诞下一个健全的婴儿,又或者是,曾经有人诞下了婴儿,却是根本见不得光的。
想到此处,若缘的呼吸忽然停滞了。她自己的侍卫都被东无杀光了,从那之后,东无又送给她二十个侍卫,皆是容貌俊美、体格健壮的年轻男人。而且他们的根骨都是天生天养,而非什么“洗髓炼骨”之术洗炼而成,东无是当真为她着想,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若缘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困扰多日的疑虑,终于在此时消解了。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东无到底要如何利用她?她又有什么利用价值,东无才会把她留到现在,迟迟没有杀死她?
东无需要一个流淌着高阳家血脉的女儿或者儿子,但他自己生不出来。他竭尽心力,日夜忧愁,却还是生不出来。晋明比他年轻三岁,早已有了两个孩子,虽然那两个孩子资质平庸、根骨粗劣,却也比他略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