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拇指的指尖抵在她的掌心,由内向外地抚摸了一下,对她的安慰之意尽在不言中。
华瑶命令马车前往永安城的公馆,又命令侍卫传信给白其姝、沈希仪、金玉遐,让他们三人都到公馆去等候。
天边的夕阳向下坠落,苍茫的暮色之中,满城灯火一盏一盏地点亮了。街头巷尾的吆喝声此起彼落,闹市的行人熙熙攘攘,民宅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年幼的孩童在自家门前跑跑跳跳,这原本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这一种“寻常”却是多少人拼尽了血泪换来的?又有多少人至死都没再看到秦州的太平景象?
华瑶的心底压抑着一股戾气。她不知道如何发泄,就使劲地揉搓一只枕头。
枕头的内部填满了鸭绒,外部裹着一层秦州特产的软缎,华瑶的手劲又是没轻没重的,不过片刻的光景,枕头被她揉破了,鸭绒从缝隙中飘出来,落到了她的发丝上。
谢云潇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帮她拂去了鸭绒。她立刻捧住他的手,轻轻地捏揉他的指尖。
他低声道:“你既有深谋远虑,又能随机应变,终将登上帝位,成为天下之主。”
华瑶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嗯,当然,没人比我更适合做皇帝了。”
谢云潇笑了笑,却没再说话。他知道,那一份邸报只是一个开始,东无和方谨必定还有更卑劣的手段。他们不会放过华瑶。
华瑶不进则退,不胜则败。
*
落日的最后一束余光照到了一座公馆的台阶上,华瑶飞快地穿过大门,走入前厅。
白其姝、金玉遐、沈希仪连忙前来迎接,华瑶把邸报递给了沈希仪,直截了当地说:“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沈希仪扫了一眼报纸上的内容,她的呼吸停滞了片刻。经过一番思考,她缓声道:“如今的朝堂上,只有太后、方谨和东无有能力操纵舆论。太后处事周密谨慎,绝不会公开污蔑您。方谨的党羽分布于北方各省,尤其集中于幽州、朔州二地。幽州和朔州都是沧州的邻省,方谨必定希望保住沧州。倘若外敌侵犯沧州,方谨得不偿失。”
沈希仪微微抬头:“所以,殿下,造谣污蔑您的人,只可能是东无。”
其实华瑶也觉得,始作俑者就是东无。
根据华瑶对方谨的了解,方谨不仅重视国家的边防,也重视皇族的体面。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方谨不会以“贪污”为名惩治皇族,毕竟方谨自己也没少贪钱,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方谨享尽了人世间的富贵豪奢。
相比之下,东无简直没脸没皮。
华瑶站在前厅的正中央。她双手负后,义正辞严地说:“东无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国家大义,他是真的疯了。倘若沧州失守,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白其姝突然插话:“殿下,我记得您曾经提到,东无给镇国将军写了一封信,他很想拉拢镇国将军。”
华瑶面朝着白其姝:“依你之见,东无凭什么拉拢凉州?”
白其姝十分慎重地回答道:“我在沧州的柯城待了几天。柯城的气氛与往日不同,全城上下都在戒严,异族人反倒变得更多了。我见到了一群留着辫子的壮年男子,他们走街串巷,四处流窜,巡城的士兵却没有盘问他们,好像看不见他们似的……”
沈希仪猛地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东无早已通敌叛国,羯人羌人甘域人都是东无的同盟,他们在沧州安插了眼线?”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白其姝瞥了她一眼:“别害怕啊,沈小姐。”
“我并不害怕,”沈希仪冷淡地回应道,“您会错意了。”
白其姝勾唇一笑:“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是把我的心脏吓得怦怦跳呢。”
沈希仪看不惯白其姝的作态。
白其姝既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将,只是一介商户,“士农工商”的最下等,“三教九流”的最末流,偏偏能独得华瑶的恩宠,究竟是使了什么歪门邪道?
若不是白其姝从沧州调粮,华瑶也不会被东无捉住把柄。
时至今日,华瑶非但没有惩罚白其姝,还十分信赖白其姝,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纵容?
烦闷的、忧愤的情绪扰乱了沈希仪的心境。沈希仪越发严肃:“时势如此紧迫,闲言碎语不必多说。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东无通敌叛国,勾结外族,欺压沧州,以此要挟凉州,他打算把北方四省送给敌国。他的势力广泛扎根于南方,他宁愿北方毁于一旦,也不愿维持边境形势的稳定。”
华瑶叹了一口气:“东无确实做得出来。这世上没有他不敢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