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起身的动作,像吓了虞筝一跳,她抬眼看向他,怔怔的,不解的,似是受惊的兔子。
眼下事,该专注于眼下事,眼下,虞筝可能怀孕了,可能怀着和他的孩子。
霍晋安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有孩子,他并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尽管他生来就在高位,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优秀美丽的女性,可他心中并没有因此生出男欢女爱、儿女绕膝的念头。
他在少年时给自己戴上的那枚戒指,像是一道枷锁,锁住了他对红尘的念想,而这枷锁,在虞筝出现后,在现实和梦境混淆时松动了,一次错误,可能带来了某种后果,这后果,是苦涩棘手的,还是……
霍晋安看不清自己的心,亦同样看不明白虞筝。
尽管起先在知道虞筝这个人时,他以为她极简单,一眼就能看透,虽然她有刻意伪装得柔顺,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骨子的不安分。
可是时日久了,最初的印象却模糊了起来,原是一潭一望到底的静水,却日渐涟漪迭起。
霍晋安看不明白虞筝,她似乎并不似他想的颇有心机,她似乎一方面是有情之人,心中真有感情,会真诚待人,可另一方面,她又像是十分无情,对谁人都没有敞开真心,只是为了某种目标待在霍家而已,心中全是算计,并无真情。
若她有情,是对崇光之情,自然会视可能有孕的事为洪水猛兽,而若她无情,她会如何处理这事,她待在霍家是想算计什么,她想要什么,她是贫寒孤儿出身,而霍家有名望金钱地位,她是想要这些吗?
她曾一再说希望他认可和祝福她与崇光的恋情,换句话说,就是希望他接纳她进霍家,认可她成为霍家未来的女主人,有名望金钱地位的霍家的女主人。
至少未来十几年内,他不会放心完全交权给崇光,如果她是真想要霍家女主人的身份,何必舍近求远,若她真的怀孕,若她真是满腹心机的话。
霍晋安心中猛地浮起此念,幽眸中腾起的暗焰灼灼地照看向虞筝。
虞筝径将霍晋安这眼神理解成愤怒,以为霍晋安是越想越觉得她是要借怀孕这事要挟他,越想越恼火,就要跟她发火算账了。
千万别这么误会,虞筝也等不及霍晋安开口了,连忙就表明心志道:“霍先生,我对此事的打算是,如果明早测出没有怀孕,就当无事发生,如果测出怀孕,我就一个人去医院悄悄地做流产,也依然是无事发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这事就和校庆那晚一样,就当从不存在,您觉得怎么样?”
虞筝觉得自己说挺好的,可是霍晋安的脸色却像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虞筝的话,像一柄雪亮的刀,忽然劈开了霍晋安心中混沌的迷雾,直逼他心灵最深处。
这一瞬间,在虞筝明明说出应该使他松一口气的话时,霍晋安猛然发现,他竟有一瞬,真心希望虞筝是个满腹心机的女子,希望她为了霍家女主人的身份不择手段,希望她是想利用可能怀孕这事,舍远求近。
震惊后的下一瞬,剧烈的羞惭如海潮淹没了霍晋安,是对侄子的愧疚,亦是对虞筝,为他既在那夜伤害了她,又因未做措施,给她带来了可能有孕的风险,而在那之后,却还在心中萌生了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原是这样一个品性不堪的人。
他从前所固守的自我仿佛是虚假的,霍晋安对自己都感到陌生。
反正话已说出口了,虞筝见霍晋安迟迟不说话,就又追问了一声,“霍先生,您觉得这样好吗?”
霍晋安终于开口,他看着她,声音像比之前还要沉哑,“你是想要这样吗?”
虞筝觉得这话耳熟,想了一想,想起校庆夜事件的翌日凌晨,她向霍晋安提出当昨夜事从未发生过时,霍晋安就是这样问她。
“是。”虞筝说出了和那时同样的答案。
而霍晋安对此的回应也与那时类似,只是比那时多了一句话,“不论是否有孕,明早测出时,都告诉我,如果需要去医院,不要一个人,我陪你去。”
虞筝道:“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她后面还有一句,想说如果霍晋安想出力的话,到时候让霍崇光别黏在她身边、让她有时间去医院就行了,但看霍晋安这会儿沉重的脸色,又忽然明白过来,霍先生哪里是要出力,他是要监督,霍晋安可能是怕她偷偷留下孩子,等肚子大了再搞事、要挟他什么的,所以要跟着她一起去,防止她假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