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代科技完全可以取代她的劳动,虞筝想,之所以霍晋安要她来做打字工,可能是因为大资本家更喜欢使用人的服务,而非机器吧。
又有时候,也没有什么发言稿要写,霍晋安会给她一沓纸质文件,让她念给他听。
是极简单的工作,只是对虞筝来说,简单到有些太过枯燥无聊了。
因为是晚间,白天里上了一天课的虞筝,在念这些枯燥的文件时,容易越念越困,越念越困,甚至睡着。
就如此时此刻。
极安静,静得连手表秒针走过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这间书房隔音极好,房内书架林立似是广袤的森林,正中书桌一带,像是森林的中心,四周蒙着幽沉的夜幕,唯此处落有天光,雪白的纸页散落在沙发座椅周围和女孩身上,如大片的雪花,她靠着沙发背睡着,微侧着头,落地灯的灯光下,眼睫在眸下垂覆着淡淡的青影,白皙的肌肤几乎透明。
静谧如海的书房中,霍晋安隔着书桌,静静地看向她。
在她睡着得一无所知时,他看向了她,终于光明正大的,不畏惧她那清澈的双眸看向他时,会像镜子一样照出他的心中的苟且,照出他夜里那些不可告人的梦境,照出他霍晋安的另一面,是那样的龌龊不堪。
给她这样一份所谓的“兼职”,只是为了晚间不再做梦。
只要在晚间睡前见一见她,他这一夜就不会为梦境所扰,是无法解释的奇怪之事,却是事实,霍晋安只能接受这一事实,并顺从这一事实,如果他不想继续被梦境逼疯的话。
睡梦是终于安宁清静了,可是现实呢,在他清醒着时呢。
书桌后,霍晋安靠着椅背,无声地望着沙发上熟睡的女孩,看她像是在睡梦中感到冷,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摩挲着露在外面的手臂。
书房里开着冷气,她穿的是短袖裙,又在睡梦中,露在外面的手臂自然容易感到寒冷。
霍晋安凝视片刻,还是起身,无声地踩着地毯,走到她面前,将一道薄毯盖在她身上,就像曾经的梦里,钢琴老师照顾少年那般。
是没有继续梦境,可却也忘不了已经有过的梦境,梦境似对现实仍有影响,至少他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梦中之事,控制不住地将之与现实进行对照。
从前他总能说服自己,不管梦境身在其中时有多逼真,那都是虚假之事,毕竟梦中人与现实中人仅是容貌名字相同,而经历、性情等大有不同,现实的虞筝与梦中的她,性情为人根本像是两个人。
再怎么逼真,那也是假的,虽然会对他的现实精神造成影响,但都是假的,霍晋安一直坚定认为。
可是此刻,睡靠在沙发上的虞筝,安静地让霍晋安原本坚定的信念不由地在深夜里恍惚起来。
此刻安静熟睡的虞筝,像极了梦中的钢琴老师,仿佛是梦里的那个雨天,钢琴老师靠睡在沙发上,少年来到她身边,在长久的安静凝望后,终是越靠越近,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轻轻抚上女子的唇。
又像是混淆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等霍晋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低身靠近虞筝,指腹轻轻地抚按在虞筝唇上。
而虞筝竟眼睫微颤,睁开了双眼。
第18章
虞筝双眸静静地看着他,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懵懂如初临人世的孩童,又干净纯粹如水做的明镜,不含一丝杂质,明澈地映着他的身影,他非礼的动作,未使之漾起一丝波澜。
甚至,她似乎在包容迁就他的非礼,她唇微微动了动,霍晋安感到指尖湿润,他的指腹触碰到了她的牙齿,霍晋安不禁想起石榴籽,馥郁的芬芳,他的手指正被重重叠叠的花瓣温暖包裹着,花尚未开,尚是花蕾,他却似已探入其中,在湿热的暗香中,就要触及花蕊。
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像已完全模糊,霍晋安想,他又入梦了,不然在虞筝睁开双眼的那一瞬,她的面上该立即浮现震惊与恐惧,她会用力推开他,她会防备地站离他远远的,用极其嫌恶的眼神看他,为道貌岸然的霍先生,原是个非礼之徒,竟对自己侄子的女友有非礼之举。
可她这会儿,只是安静地靠在沙发背上,安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声名在外的霍先生,也不像是看她男友的叔叔,而只是在看霍晋安,只是在看一个男人。
是梦中,他又入梦了。
只是这一次的奇诡梦境,不是轮椅少年和他的钢琴老师,而是现实中的霍晋安和虞筝,都跌在了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