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说不出口,说不出他是因为昨夜梦见了她,因为梦境那样旖旎迷人,而又悖乱不堪,不可告人。
少年心中有羞惭,但更多是惊颤迷茫的乱绪,还有隐秘的无法自抑的欢喜,如同时有许多只蝴蝶,在他心中扑扇着美丽纷乱的翅膀。
他正发烧,身体火热,心底也燃着灼灼的焰火,蝴蝶在火中飞。
霍晋安不觉睁开了双眼,却依然意识不清,头脑昏乱,犹以为自己是在梦中,他是发烧躺床的少年,床边坐着的,是来看望照顾他的钢琴老师。
老师有问他,为何会着凉发烧,老师正关切地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霍晋安已在梦与非梦中迷失,他望着床边的女子,缓缓张开唇,嗓音被高热烧得嘶哑,像混着炽焰的烬灰,“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已是晚上十点多了,虞筝本来已经有些困了,见霍晋安忽然醒了,立刻打起精神来。
她正要询问霍晋安,是否要喝杯热水或是吃点晚饭,还没开口,就听他忽然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虞筝仔细打量霍晋安的面色神情,看他这会儿还像是意识不清的,幽黑的眸中似弥漫着一重茫然的雾气,眼尾犹是晕有病态的绯红,神色间似是……迷失道路的茫然少年。
虞筝以为霍晋安是烧糊涂了在说胡话,也没打断,就靠近了些,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梦?”
霍晋安见女子俯身向他靠来,幽幽香气袭近,她红唇轻启,柔声曼语,唇齿间温热的气息似是旋绕的丝线,将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温柔地勾缠了上来。
霍晋安道:“我梦见你。”
虞筝自然往下午沙发前那件事想,以为霍晋安就被她气到这般田地了,连在病中昏睡时,都在梦里和她生气。
不会梦里还在管束她穿衣打扮吧,虞筝就问道:“梦见了我……什么?”
“……我梦见了……”霍晋安颤唇难言,却又欲语。
少年的理智被高热烧成悬丝一线,他想自己或许应该坦白,向女子坦白昨夜那场旖梦,向她道明自己的羞惭困惑和无法抑制的沉迷,她或许可以为他解惑,可以引导他,她总是无限包容他……这一次,她会包容他吗?
霍晋安理智的坚冰也已被烧融成一捧春水,清醒时他排斥他与梦中少年就是一人的可能,而此时,他像无可救药地溺在意识的乱流里,一边知道自己是霍晋安,一边又认为自己是少年,却又不是个体的撕裂,而像是两种人格的融合,过去与现在的融合。
他是要以怎样的身份回答?
是以少年的身份,还就是霍晋安?
他又该如何回答?
是要道出少年的那场旖梦,还是霍晋安这段时日连续不断的梦境,梦中少年人更为悖乱的梦境?
他是谁?
他是梦中的少年,还是就是霍晋安?
他眼前的人又是谁?
少年的钢琴老师,还是霍晋安侄子的女朋友,那个叫人闹心的虞筝?
深重的昏聩裂开了一条缝隙,清醒的理智渐渐地回到了这具躯体中。
霍晋安微微睁大了双眸,他望见床边坐着的女子,并未穿着优雅的素白长裙,而是黑色吊带加牛仔短裤,乌黑的长发束着高马尾,就顺着她左肩垂在身前,柔软的马尾发梢正戳着他搁在被外的手背上,酥酥麻麻的痒。
是……虞筝!
那个……虞筝!
霍晋安猛地清醒过来,立将喉咙处的话全都猛咽下了去,惊愤与后怕像汹涌的浪潮在追赶,他迅疾到几乎咬到舌头。
在虞筝眼里,就是霍晋安的眼神渐渐清明了,他似乎真的恢复意识了,但在看清楚她是谁时,立露出一种羞愤欲死与恐慌后怕的神情,而后脸颊微动,竟像是要咬舌自尽的样子。
苍天啊,这是在做什么?!这是烧迷怔了吗?!
虞筝立马双手捧住霍晋安的脸庞,大声呼唤他的神智,“霍先生!霍先生!”
霍晋安如何能忍,奋力抬起一条手臂,挥开了虞筝的双手。
他欲挣扎着起身,然而病得厉害,病中头脑昏疼,刚略动了动身体,眼前就是剧烈的天旋地转,直接头昏目眩地砸回了床上。
虞筝赶紧按住霍晋安双肩,道:“霍先生你病了,不能着急起身,要好好躺着休息。”
又关心地问道:“霍先生你想要什么,是水、药,还是吃的,你别动,我去给你拿。”
轻轻按在他肩头的两只手,其实并无多少力气,可却像烙铁烙烫在他身上,烫得他肌肤下的血液宛若火山里的岩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