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另一根木头上的付天怡只是往这边看了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比了个大拇指,又继续演练她今年新上的1080下。
完全没有半点腻歪的“姐妹情深”呢。
也是,她最了解天怡了。别人都说天怡19年的那块银牌其实就是“银色的金牌”——不好意思哈,冒犯到男队的滕冉先生了,反正就那意思。只有付天怡自己,提都不提一嘴,只当那次比赛没发生过。因为天怡就是自信,自信以后还会有金色的金牌等着她,所以不稀罕。
天怡也相信团体可以争金牌,即使是在资格赛比出了第六名,决赛还有可能会比成4-3-3的情况下。
她一直是比自己更加洒脱,更加没有顾虑的。
那个,毕竟,天怡三年前的对团体的阴影也远没有自己深不是。所以再害怕也要面对,如果一个阴影不自己去扫除,只会一直留在那里。
就像任小棠,决赛仍然要扛起平衡木头炮,也是全场头炮的重任。
“侧团,团跳360,横木横分,好的!我们看付天怡最后的下法,毽子,后直1080,漂亮!F组的下法落地相当稳健啊,结合她前面的发挥,我们可以预见会是一个和前面的任小棠不分伯仲的高分——全场范围内的高分。”
虽然还是像赛台和资格赛那样乌漆嘛黑一团的灯光,奇怪的空调温度,再加上赛垫上有可疑的水渍——像是从天花板上漏下来的雨水,但华国队这前两位的表现完全给人以脱胎换骨的震撼,仅凭两个接近15的高分就足以让体操论坛重拾赛前做得沸反盈天的世锦团体冠军梦。当然了,这个梦是成真还是破碎,最关键的就看第三个,临时顶上来的乔念到底能不能撑住了。
可乔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住。
“你可别想了,你就做后屈嘛,做毽子后屈你肯定不会掉,是吧。”在下边扒着赛台边缘权当开肩热身的付天怡一挑眉毛:“你听我的,准没错。”
“不是,你谁啊?你就能替胡导下决定啦?”要不怎么说互呛是友情的精髓所在呢,乔念一激动起来就把紧张都抛到脑后了:“那个,再来一次临时起意,万一影响到团体结果,我都怕被教练们打死。”
“哎呀,你不信我?你用5.4绝对够了,今天我们肯定,冠军。”付天怡把头一昂:“我打包票,你看看,我多少分?14.933,怎么就没资格说这个了。”
后来那套平衡木留给乔念的记忆不太深刻,就像付天怡说的,难点无非也就是毽子后直,去掉这个的成套是小菜一碟也是平平无奇,不值得记住。每一秒都像镌刻在脑海中的应该是那套自由操,开头后团两周720旋有点前冲但她咬紧牙关控制住了,后面就越来越得心应手,打死不肯拿掉的900-540完美落地,全场的掌声响得比开头还热烈。赛台两圈还在卡壳的蹲转居然一口气转满了三圈,1080回笼结尾,稳稳当当。这套拿了13.900,和那次世锦赛任小棠的单项冠军套也就差了0.133。
音乐进入尾声,乔念听着熟悉的锣鼓喧天,想到这本该是属于东京的热闹,万般感触一下子涌上心头,她不争气地在摆出结束动作的同时哭出来。
“不是难过的眼泪呀,是太高兴了,我没想到自己可以发挥这么好,挑战自己……挑战成功。”
事后乔念对着采访镜头这样解释。
事实上这个解释也非常合理,比完平衡木自由操两项六套零失误,团体总分高居断层第一,并且平衡木拥有全场第一第二高分、自由操拥有第一第三高分,悬念被扫除得差不多。剩下相对好比的跳高两项,几乎可以断定华国女队已经实现了黑马奇迹,从预赛第六到最后的决赛冠军只是时间问题,本届高低杠银牌得主江满星压轴呈现的那套15分的高低杠也不过算是锦上添花。还得是多亏了黑马替补乔念,临场补上来三个项目,各个优质发挥,补出了时隔16年华国女队的第二块团体世锦金牌。
但其实,乔念心里悄悄念叨的是,这是高兴的眼泪没错,但也并非不是难过的眼泪。别说只是过去一年,拿了个世锦赛冠军,乔念觉得就算自己能顺利站上巴黎奥运的赛场,甚至登上最高领奖台,也都抚平不了去年那份失之交臂的痛,这辈子怕是都不行了。就像现在,明明是又创造奇迹又理所当然地拿下了世锦赛团体冠军,可她和付天怡,还有初初姐,作为比过世锦团体赛的“老人”,第一反应居然都是哭,和旁边接连顺下杠子之后便笑得明媚的任小棠和江满星形成了鲜明对比。
今天的快乐,好像只更显出从前的可惜。如果她们当初就能像今日一样,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有更好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