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两人手忙脚乱地阻拦,嘴里颠三倒四地念叨着“不行不行”“别摔别摔”这样的解劝之语,似乎还在用力抢着什么东西。中间一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额上青筋却是张牙舞爪,有如即将咆哮着毁天灭地的伏虎。两旁两个男运动员一同使劲,竟也隐隐无法将他制住。
紧接着又有一人飞扑而出——正挡在了冠军墙之前,把刚注意到的、空出的一格挡的严严实实。
“罗焕修,你给我清醒点。”
简秋宁直直抬起眼睛,端端正正地对上罗焕修血红的双目。冲进门来看到这样疯狂的一幕,凝视着对方从未有过的充斥着煞气的模样,此刻她的心情,没有惊诧,没有不解,也没有害怕,而是……一种明悟之后灭顶涌起的心痛。
“把这个给我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没必要拿这个赌气。有本事,你来砸我的——” 简秋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高旷的穹顶之下冷静地响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境之下竟然还能弯起一点嘴角,笑得有些残忍。她其实完全不知道这惹祸的录制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带五环的照片。不是吗?”
年少绮思如一只珍贵而脆弱的蝴蝶。长此以往,虽然一直都清楚这五光十色的美丽不能长久停留在掌心,她却仍然怀着一丝的奢望,小心翼翼地呵护庇佑着,希图能多留住一刻的欢喜。可就在现在,就在此时,简秋宁已经不可逆地预感到,这只蝴蝶要飞走了。
“这儿没事了,果然还得是秋宁队长有魄力,我们只会添乱。”滕冉做作地咳嗽一声打破安静,尴尬地走上前来,一手一个将男队两名选手往门外拖。杜明暖长叹一声,和背过身去把相框挂回墙上简秋宁短暂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也夺门而出,把战场留给了男女主角。
“所以在你心里,秋宁,连你也是觉得成绩,或者说,奥运冠军是最重要的,是不是。”一片死寂的对峙之后,罗焕修大喘出一口气,讽刺地跟着扬了扬嘴角。“照片上没有这个五环,终究是矮人一头的,是吗?”
“我怎会……我怎会看不起人?我若是觉得成绩不好就矮人一头,那当时怎么会因为分机舱的事情跟萧导吵?”
“那如果我说,今天我在综艺节目上,被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奥运冠军是不是很难追?想把奥运冠军女朋友追到手,是不是要努力达到同样的成就。”罗焕修沉沉一笑:“秋宁,你会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但于你而言,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把奥运冠军拿到手吗?这是你坚持的意义。”
原来……是这样的诛心之论。简秋宁惨然摇头:“至于这样的问题,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又为什么要多嘴?全锦赛之后我就一直想找你说,是我太脆弱,没有注意镜头前言行,拖累了……”
“停!你不要道歉。”罗焕修咬紧牙关:“你要道歉,你就是又要和我完全地撇清关系。可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人家滕冉比我小两岁都订婚了,你们女队也只是规定未成年之前不能恋爱。我们又何曾……?从小认识的队友比得不好,拥抱一下安慰一下就是错吗?网上有人发散思维胡说八道,就是我们的错吗?你要说这是错,无非还是那一套逻辑:成绩好的,或者拿成绩机会大的,做什么都可以;反之,做什么都是错。”
“我认不认同的有什么用?事实就是如此。你没有看到吗?我成绩好的时候,顶撞总教练使得,帮着队友讽刺省队教练也使得,体操论坛还会说我敢爱敢恨大心脏;可现在呢?我帮小棠换个宿舍,体操论坛都在说我不知好歹自以为是。”不是奔着吵架而是奔着和谈来的,但简秋宁说着说着就压不住火气:“我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苦苦打拼,能够守住底线不沾染恶意已是不易,你们却要求我连功利心也不能沾染。输给拿不到冠军,也不能有妒忌不平,要一笑而过。你们对我,可真够苛刻的。”
“这是我们对你的要求吗?是你自己的正直和勇气。以前你刚上大赛一无所有,就敢赌上成绩不好就会被雪藏的风险拒绝让赛,为自己和队友的权利据理力争。即使是现在,你顶着巨大的压力,还是会勇敢拒绝总教练不合理的要求。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你就总是退缩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要成绩上有一点挫折,你就要壮士断腕吗?你这不是壮士断腕,根本就是自私懦弱。”
“是,偏偏在这件事上,我就是自私懦弱。”简秋宁冷冷说道,猛然松开手指:“你不是不知道。我母亲当日是这样地勇敢过,但结局是什么?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