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迟的脸色愈发红了,他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欲盖弥彰地将药碗藏在身后,默默许愿姚远看不出自己的心虚。
然而姚远向他走近一步,那轻甲上沾染的林间草木气息便钻进了李迟的鼻腔,姚远背过手放下厚重的门帘,帐内光线顿时暗了许多。
姚远朝李迟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上面有很多细碎的伤痕,但仍然可以看出骨节修长,如若不是生在将门,想必当是京城中抚弄风月的贵公子。
李迟眨了眨眼,最终叹了口气,还是任命地将背在身后的药碗放到了那只手上。
李迟闷闷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姚远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得李迟心里一颤,他说:“我的小陛下,怕苦可以直说,我也没说喝药后不能吃糖。”
李迟咬着下唇不吭声,莫名的难过又泛了上来。
李迟的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他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动不动就想哭?”
可是一想到姚远在这大半年时间里,每天都盯着他喝药汤子,而且药方还是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姐姐写下的,神医姐姐还和姚远关系很好,还因为北疆的种种照顾而心怀感激,人家姑娘说不定正盼着姚远早日回北疆呢,自己却借权力之便将姚远留在京城,若说没有一点私心,谁又信呢?
可他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七拐八绕的想法,也不明白那隐隐的私心究竟是因为什么。或许是自登基以来诸多事宜仰仗姚远,所以这种依赖和信任形成了习惯,又在经年累月中生出了更多的牵挂。这种牵绊说不清道不明,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又忍不住想逃离,矛盾撕扯得让人心底发酸发痛。
他这么低着头胡乱地想着,不争气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姚远一怔,将药碗放到一边,掏出怀里的巾帕帮李迟擦眼泪,他注视着李迟垂眸不看自己的委屈样子,问道:“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李迟接过帕子,驾轻就熟地用来擦掉残余在眼角的泪,然后便收到自己袖子里,又是一副不打算还的架势了,之前定安初年那方帕子的事还历历在目呢。
姚远:“......”
陛下这是有收集别人帕子的癖好么?
他不理解,但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随便说话。
李迟原地患了一会儿,觉得好些了,才低声道:“侯爷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姚远这才斟酌道:“我只是来看看陛下,免得你一个人待在帐中会无聊,还有,方才我射下一箭双雕,想来给你报个喜。”
李迟深吸一口气,神色终于恢复如常,他点点头,应道:“原来如此,侯爷有心了。”
姚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这么折腾一番,自己身上被泼湿的衣摆和轻甲黏在一起,湿哒哒的存在感很强,于是他抱拳告辞:“陛下,那我就先告退了,有事可以随时传我过来。”
“嗯,侯爷免礼,慢走不送。”李迟疲惫地转过身,不再看姚远离去的背影。
......
姚远回到自己帐中,将湿了大片的衣物换下,交给侍从拿去清理,自己则穿上一身黑色劲装,衬得他体格格外高拔悍利,像个飒沓江湖客。
“侯爷,是我。”赵梓明在门外打了声招呼。
“进来吧。”姚远淡声道,又紧了紧自己的臂缚,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赵梓明掀帘而入,问道:“侯爷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没有。”虽然这么说,但姚远还是下意识地松开了自己方才紧皱的眉心,“有事说事。”
赵梓明也不多问,只是从袖中暗格抽出一封信,递给了姚远,他说:“这是暗桩的调查结果,目前没开封过。”
“知道了,有劳。”姚远接过信封在烛火胖拆开来,只见展开信纸,上面却只写了一个字——“州”。
姚远眉眼微沉,将信纸连带信封都烧了个干净,明艳的火光映照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逐渐变小,然后跳跃了几下,最终熄灭。
赵梓明从来不会多问,他知道姚远正在调查一桩牵连甚重的旧案,所有心腹和暗桩都只知道自己该负责做些什么,但互相之间信息不通,他们也犯不着去拼凑出一个真相来,姚远自会有他的判断。
赵梓明见姚远沉默良久,也没有别的事情吩咐,于是道:“侯爷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告退了......那个,今天师兄他也来了,我......我去见见。”
姚远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然而赵梓明正要出帐时,却又突然被姚远叫住:“等等,梓明,问你件事。”
“什么?侯爷但问无妨,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赵梓明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