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相一生清正纯善,”姜越禾轻轻拍抚怀中默默流泪的叶阳乔,低声安慰道,“待我他日集齐罪证,将杨氏一族屠尽,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不可!”叶阳乔浑身一顿,正色道,“杨氏族中亦有忠良,不可一概论之。”
姜越禾低头盯着他纯净清亮的双眼,半响埋头在他肩上,抱怨道:“我有时宁可你做个心狠手辣、冷心冷情之人,也不想你在受辱后依旧淡然处之,光风霁月……要知道这世间诸事,总是愿意教君子吃亏,小人当道。”
叶阳乔愣怔了一下,随后弯起嘴角慢慢伸出微凉的双手将他的脖颈圈住,温柔在姜越禾颈侧印下一吻,低声道:“但世间也为做官清正之人留有一些余地。我虽身有残损,但依然保有能臣之心,愿努力辅助圣上和殿下共创盛世太平。”
姜越禾闻言,将怀中单薄身躯抱得更紧。
翌日,未时初刻。
叶阳乔站在外间廊下看着日晷上石针的影子刚好落到了那条石缝中,转身进了小皇帝午歇的清波水榭。
绕过一扇花鸟屏风,叶阳乔看见小皇帝斜倚在御座上,一手撑腮另一手拿书,正凝神细看。
他慢慢跪在地上,低头上奏:“启禀陛下,已至未时初刻,请您歇息片刻,攒攒精神。”
小皇帝一听是他的声音,立刻放下那本书,坐直身体,朝他招招手:“阳乔,你且上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叶阳乔应了一声是,随后起身走到御座一侧,恭谨侍立,低声纠正道:“陛下是真龙天子,应当在奴才面前自称为‘朕’。”
“朕知道了,这不重要,”小皇帝挪了挪身体,靠近他几分,目光中有些急于求证的心切,“朕想问你些事。”
“陛下请讲。”
“昨日亥时左右,朕有几本看不懂的奏章想要请皇叔父过目教导,但是走到暖阁附近,却听见里面传出哭声。”
叶阳乔紧抿双唇,羞窘万分,抬手攥住了面前御座一角的雕花卷草扶手。
小皇帝抬头看着他,有些担心,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然后朕到宫廊拐角处向皇家暗卫求证,当值的那个暗卫告诉朕……他看见了你被王府侍卫拦住去路,转道去了暖阁。”
叶阳乔浑身一抖,默默跪在了地上俯身拜倒,轻声告罪:“奴才罪该万死。”
“哎!你快起来……”小皇帝立刻伸手去拉他,“朕没有向你问罪的意思。”
姜修瑾对于这个在父皇母后仙去当天敢于在皇叔父摄政王面前为自己说话、亲手扶自己践祚的权宦很是亲近。况且母后留给他的亲随,除了揽芳姑姑,就剩下叶阳乔一人了。
所以,他相信叶阳乔在这件事里,绝对有着他自己的苦衷。
“现下这水榭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且去下首自己搬个椅子来,朕知道你身体不好,久站疲累,特许你坐着回话。”
“……是,多谢陛下。”
叶阳乔依照圣命,搬了一把圈椅放在御座之下,再次谢过小皇帝,随后方才落坐。
刚刚落定,叶阳乔就感到身下传来不适,轻微调整了几下坐态,方才不致御前失仪。
小皇帝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越发替他难过:“阳乔……是朕做得还不够好,才会让你、让你……”
叶阳乔一愣,头一次破格抬眼去看坐在上首的小皇帝。
小皇帝如今已经十三岁,但作为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内侍,叶阳乔记得自己上次看他落泪,还是在他四五岁时,杨皇后风寒久病不愈的时候。
小皇帝慢慢从御座上走下来,站到叶阳乔面前伸手抱住他的双臂,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低声啜泣着说:“都是朕不好,你和揽芳姑姑都是母后留给朕的亲随,朕现在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才会让你受皇叔欺负……”
叶阳乔听着小皇帝的哭诉,才意识到对方将自己和姜越禾的关系理解成了什么情形。
小皇帝觉得,自己是为了能让他坐稳皇位,才被迫委身于摄政王的。
嗯……虽然可能外人看来他和姜越禾的关系就是这样。
但是为了避免皇家叔侄之间出现罅隙,叶阳乔觉得自己有必要对此事进行澄清。
“陛下不必因此自责,”叶阳乔想了想后,温声劝慰,“奴才服侍摄政王殿下,一则是为了保证陛下能够顺利大婚亲政,二则……也是因为奴才年少时与摄政王殿下的确存有旧情。”
小皇帝闻言,慢慢止住了哭泣,从他身上起来,满含疑问地看他:“……旧情?”
“嗯,”叶阳乔点点头,抬手从袖中拿出丝帕来,像皇帝小时候那样给他擦干净面上的眼泪,接着解释道,“陛下也知道,奴才在入掖庭做内宦之前,出身扶余叶氏,也算是朝中官员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