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黄山的景色很好,如果只论风景,任雪很喜欢这里。
当年任雪把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时中谦,时中谦听后无言,他低着头,许久后抬头,却满脸是泪痕。
时中谦抱着任雪沉默了很久,然后要任雪必须带他去看院长妈妈。
他们开车来到了蜂黄山,带礼物见了院长,院长很开心,邀请他们在这里多住几天。
任雪带时中谦去山里看小溪,看花草,看瀑布。时中谦要往更深处走,却被任雪拦住。
任雪说:“深山里有杀人蜂,杀人蜂你知道吗?据说本来是培育出的品种,对人畜都有致命伤害。再说那边也没路了,爬野山很危险。”
时中谦听此不再前进,两人并排坐下来,惬意地享受着山里的凉风。
忽然,时中谦站起,对着深山方向,三指向天:“我时中谦这辈子如果辜负任雪,就让成千上万的杀人蜂把我咬死!”
时中谦说完又坐了回来。
由于他这套动作太连贯,完全没给任雪反应的时间,直到时中谦坐好,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疯子,发这种誓。你知道杀人蜂咬人多疼吗?”
任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时中谦的用意。
自从她讲了自己的过往,时中谦便以各种方式不停地告诉她,他不在乎所谓的精神病,相反他心疼她,他绝无可能因为这种事离开她。
任雪知道时中谦又是在见缝插针地给她打定心针。
她听在耳,感动在心。
多少年过去了,任雪又回到了这里。
任雪多数时间都在疗养院,想任宣的时候就会回家,但她不敢靠任宣太近,她怕自己像妈妈一样失智,然后把拳头砸在最爱的人身上。
十多岁时她时刻提醒自己:虽然自己身处精神病院,但她没有病,她是正常人,她不是妈妈,她神志清醒,她要离开这里。
四十多岁的她却时刻怀疑:她真的是正常人吗?她会不会也疯了?她会不会像妈妈?她会不会失智?她最后会不会也……自杀?
在疗养院的她时刻与心魔斗争,她应该相信小谦的,她应该照顾好小宣,然后静等小谦回来接他们母子团聚,但负面的东西却不停在她心中闪现,辜负妈妈的同学,只爱了妈妈一年的爸爸,豪门的残酷无情……小谦还能回来吗?这些想法像魔鬼一样纠缠着她,令她的神识越来越虚弱,如陷入泥淖般,她的意识陷落。
任雪死于任宣高三时,在此一年前,任雪的院长妈妈因癌症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任雪的精神再次受到重创,她于某天在睡梦中猝死,院里的医生怀疑是心脑血管疾病,由于后期任雪极度排斥医疗检查,所以她的病情没有被及时发现。
视频暂停在此,林滋荣的情绪翻江倒海,如浪如潮,久久不能自已。
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话对任宣的伤害有多大。
他不相信他姥姥父母重男轻女,会因为一点彩礼,就把他姥姥轻易嫁掉。
他说他姥姥没有独立精神,为什么婚后被家暴却不逃跑?
他质疑任宣的妈妈,说他妈妈既然爱他爸爸,为什么不相信他爸爸?
……
第一次笔记本告诉他这些,他只觉得自己傲慢无礼说话不走脑,这次再回看自己说过的话,他简直该死,他那么喜欢任宣,怎么忍心对他的家人说出这样混账的话?
任宣不原谅他都是他活该!
林滋荣心情低落至极点。
他因任宣妈妈和姥姥的人生而感伤,又为自己的失言而自责,他久久无法平复。
许久后他才哽咽道:“接下来呢?任宣怎么回到的时家?经历了什么?他父亲的死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些年一次都没再见过吗?”
笔记本没有直接回答他,页面正中的播放键闪了闪,林滋荣明白了笔记本的意思。他深呼吸一口,再次按下播放键。
时间来到任宣大二,有一天,叔叔时中珩找到了任宣,交给了他一个记事本,并告诉他他的父亲并非自杀,而是被意图争夺家产的时溪设计害死。
任宣耸容。
他带着笔记本回到了与林滋荣共同的小公寓,林滋荣回到家中,看到神情呆滞的任宣,赶紧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任宣幽幽抬起头,露出了林滋荣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绝望神情。
记事本里的内容任宣已读完,这是由妈妈和爸爸先后完成的一本记录。
前半本由妈妈书写,她详细写明了自己一生的经历,还有自己的心路历程。
妈妈的懦弱、彷徨,她的爱、犹豫、绝望,毫无保留地书写到了本上。
任宣也第一次真正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疏远他,不是因为不爱,相反正是因为爱,妈妈才把自己封闭在了牢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