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一步步试探底线,触怒了就缩回去,然后屡教不改。
老侯爷弥留之际的话在许活耳边回响:“许活,我为你取字荣安,你若想一世荣安,一身清名,做内宅妇人不能做之事,得内宅妇人不能享之权利,就必须永远是个‘男人’。”
“无论是谁,有可能用身份刺穿你的人,都是你和侯府的死敌。”
“你父母就是我留给你的磨刀石,如果你连他们这样的蠢人都拿捏不住,不如一把火烧干净,免得有朝一日活受罪。”
世上的事,因果对错,说不清楚。
她曾经委屈不解过,如今错有错着,她更愿意过现在的人生,而不是一身荣辱皆系在男人身上。
他们却不能因此得意忘形。
“父亲,母亲,我提醒过你们……”
许活的声音极轻,打断两人唱的戏。
夫妻俩停下,瞥她。
许活不可能每次皆在他们惹出麻烦后去收拾,也不能容忍她在外如履薄冰,他们却拖她的后腿,必须压制。
“这些年我辛苦替你们遮掩过错,也会倦的,弓满弦易断,想要富贵到晚年,死了不被人撅祖坟,你们要安分一点,不要贪得无厌……”
不是他们生养她,给了她荣华,是她改变了他们无能的后半生。
“我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莫要影响我的前程,婚事我勉强容忍了,如果你们还不知道收敛……”
许活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眼里是一腔的孤勇和狠意,“父母之于子女,是天地,届时父亲便辞官留在府里荣养吧,我会好、生、孝、顺。”
许仲山震惊,脸色涨红,“你要禁我足?!”
郑氏毫无意外地站在许仲山那儿,指责她:“你这是不孝!要天打雷劈的。”
许仲山直接跳脚,“你以为侯府是你说了算吗?想做我的主,凭什么?”
许活平静道:“凭我是世子,是侯府的继承人,父亲不是。我与父亲,祖母和伯父选择的一定是我……哪怕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
与当年的老侯爷还不同。
侯府耗费诸多培养出一个成年继承人,许活的前途又备受期待,怎么可能被舍弃?
许活明明白白地告诉夫妻二人:他们没有拿捏她的资本。
偏她说着狠绝的话,还要站在无辜的立场上,“若是走到这一步,父亲母亲不要责怪我,荣安是无奈之举,也不要责怪旁人,是你们错了。”
许仲山气得指着她鼻子,“你个不孝子!”
许活无视他的怒火,起身,走了一步,又停下来,侧头望向两人,“秘密就得烂在肚子里,哪怕是梦话、醉话,也得憋住了,要是憋不住……”
许活的语气恭顺至极,“咱们都得死,但先死的人,一定不是我,毕竟荣安不能不孝,得为父亲母亲送终。”
她走后,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下人们皆不敢靠近。
第20章
人从稚嫩到成熟,有时在一瞬间,有时要经历漫长的过程。
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必定不能受私人情绪左右,以至于昏头坏事。
许活已经过了因为和父母感情不融洽而伤心的年纪,但毕竟是亲生父母,日日相见不能断绝,必然还是有影响的。
许活决定给未婚妻方静宁亲手做一只毽子。
先前在南郊庄子上猎到的野鸡,尾羽五彩斑斓,还留着。
毽子底下就用圆木片。
许活每日从崇文馆回来,便会抽一些时间,每日做一点。
这些她做熟练了,也很坐得住。
老侯爷年轻时爱好广泛,书法绘画,骑射武艺……还喜欢木工活,后来衍生为雕木雕石雕玉,那座用来让许活自力更生的粗糙院子,也是老侯爷带着许活盖得。
老侯爷盖,许活年纪小,便在旁边练武背书,偶尔递个小工具。
他为了磨她性子,几近苛刻,许活手上常戴的几串手串,都是他教她亲手磨的。甚至于许活小时候挨打的戒尺,也是她自己做的。
许活先用刀削成形,然后手工一点点打磨至圆滑,没有一点木刺或者锋利的棱角。
她事情繁多,一直没抽出空来跟方静宁加深联系。
或者更确切地说,方静宁还没有足够分量使许活分心去专门为她做什么,府里便会安排人时不时送些东西给方静宁表示重视。
为何如今又突然想亲自做了?
许活想起母亲郑氏对父亲的态度,即便父亲荒唐又不可靠,她仍然以夫为纲,顺从依附于他。
许活不屑于“夫为妻纲”这种纲常伦纪,但她想知道,她的“妻子”是否也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她?
恐怕不会……
方静宁若是知道了她的真身,或许还会怨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