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重归于好,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但如今看来,所谓父子重归于好,只不过是齐侯做给外人看的。是他们的一厢情愿。
这里的所有人生死荣辱都系在齐昀身上,倘若齐昀有什么不测,那么他们也绝无什么活路。
至于另投明主,没人会要一个背弃旧主的人,哪怕才能再高,也无人敢用。
将领们领了命,纷纷退出营帐。杨之简留了下来。
“中郎将辛苦了。”
杨之简叹息道。
齐昀摇摇头,“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忘剪掉我羽翼,不过到底还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突然他想起什么,“辽东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乌桓旧地现如今盘踞段氏拓跋慕容三部,一片平和。辽东城内,依然和之前一样。”
他到如今羽翼已成,哪里那么容易被毁掉,辽东那儿齐侯派了新的刺史前去管辖。辽东是他打下来的,因为彻底的血洗,换上去的人,好些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新的刺史过去坐镇,能不能指挥的动下面的人,实在存疑。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之辈,看着老实,顺从父亲,实则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来布自己的局。
辽东已经成了他的大后方,进可攻退可守,不必担忧父亲翻脸不认人,若是真的父子走到那步田地,他也能毫不犹豫的下手。
“那就好,我之前离开的时候,还担心辽东会出什么事,现如今一切如常,实在是幸事。”
杨之简回应道,“留在辽东的旧人,依然奉的是中郎将的法度。不敢忘记。”
齐昀唇边浮现浅淡的笑容。
“如此这般,那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现如今等父亲过来。”
现如今他不怕父亲不过来,毕竟还要颜面,也讲究名声。想要借事剪去他的羽毛,但是事情做得太明显了,也会有人坦白把话挑明了公开进谏。
他明了父亲的做派,有些事会做,但绝对不能从旁人的嘴里听到他做了什么。
齐侯所在的中军,终于在几日之后来到。原本还算温和的风雪,在这几日里突然加大,倒是给了逗留的借口,不过不能真的久留。还是赶了过来,和齐昀会合。
会合的那日,诡异的天空放晴,连着刀子一样的风都停了。
军中人人大喜,觉得这是个好征兆。
齐侯把齐昀唤来“我之前的叮嘱,你都忘记了?”
齐昀连声说没有,为自己辩护,“臣这段时日从未忘记父亲之命。这段时日一直夜中袭扰,让敌军疲以奔命。”
齐侯听后眉头蹙起,但是一旁的臣僚开口,“中郎将做的没错,仅仅只凭借左军的力量,难以和城中的乱军抗衡。若是强硬攻打,恐怕左军损伤严重,不能和右军以两翼之势,保护中军。”
年轻的时候,齐侯还能行事张扬,年岁大之后在意的多了,要名声要脸面。要做的事不占理,被臣僚们点出来,反而瞻前顾后。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齐侯言语里温和了些,“原本的用意只是叫你试探一下陇西军的虚实,不是要用你自己去硬攻。”
“臣明白。”
齐侯坐在胡床上,“如此也好,既然这样,反而好办了。既然来了,趁着机会赶紧把事给做了。免得夜长梦多。”
冬日里运送辎重也麻烦,若是不能速战速决,也是麻烦不少。
冬夜来得特别早,酉时才到,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天地之间一片黢黑。只有城墙上的火光在寒冬里微微颤抖着。
夜色浓厚,哪怕举着火把,也照亮不了太多。人在女墙后面站着,哪怕没刮风,没多时候,手脸都冻的发红,靴子里的脚都没了知觉。
漆黑的夜色里除了窸窣的来回走动声响之外,没有其他的。
突然城墙下有了别的动静。这些日子,齐军时常派人来捣乱,开始的时候,陇西军还派人出去,可是到了到了外面,那些齐军就跑得无影无踪,把追上来的追兵丢在那儿喝寒风。如此连续不少次,次次如此,没有例外。后面干脆渐渐地也不出去了,懒得被齐军这么耍着玩。
估计这次又和上几回一样。
下雪之后,反而比下雪的时候更冷。人在风里站着,简直伸不开手脚,跑起来更是边跑边哆嗦。
下面的不敢懈怠,把事上报上去。上面已经没有了追击的命令。
夜渐渐深了,守在城墙头上的卒子靠着篝火,站在那儿,神志都有些不守。半昏半醒里,似乎听到夜色里的动静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