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剑招总是被师父批评,说我懒散得像飘在天空的云,没有一点杀伤力,偶尔又像暴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雨下完了,云也没有了。
但尹问崖不同,他好像就是为了剑术而生的。
尹问崖的剑招相当利落干净,毫不拖泥带水,如他本人一般潇洒。一是一,二是二。
他手里的剑通体银白,比月光还要皎洁,磅礴的锐意都被藏在这样一把长剑里,只出剑,却不伤人。
寒光闪动,剑尖轻挑,如同抽水一般带起一阵旋风,无数叶子被剑风卷起,在他的周身形成天然的屏障,又在他挥剑指出之时,瞬间溃散,落在地面上。
剑锋划破夜空的声响似乎还在我的耳边,那样悦耳动听。
我手里的剑竟然在轻颤。
它感受到了尹问崖的剑意。
收剑之时,以尹问崖为中心,只剩下一人一剑一石。
他背对着我,安静地站在那块黑色巨石前,仰头看上面留下的无数剑痕。
我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到他很轻地说:
“……果然是你啊,苍晓。”
第12章 为什么他不能像我讨厌他那样,讨厌我呢?
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窟。
什么叫作“果然是你”……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发出这样的感慨?
当我犯了错,却不敢向师父承认,最后被师父找到我藏起来的证据时,他也会说“果然是你”。
这是一种准备开始批评我的信号。
我做错了什么吗?
在这短短一瞬间,我翻遍了我全部记忆,都想不到我曾经哪里对不起过尹问崖。
我何止是没有对不起他。
我跟他几乎都没什么交集。
“什么?”我听见自己追问了一句。
尹问崖伸出手,掌心贴在黑石的剑痕上。
我听见山风的声音,像是呜咽的哭泣声。
他没有说话,不像平时的他。明明我印象里的他是轻盈的、温暖的、耀眼的,今天的他却无比沉重,月光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银,泛着寒光,好像触碰他,就会被他的锋利伤到。
就像他的剑。
我走上前,随他一起看向这块石头。
对于我来说,这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练剑石。师父指导我练剑时,会给我立下明确的目标,第一个目标就是在这块练剑石上刻下剑痕。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花了整整十年。
尹问崖说:“这是师祖留下来的练剑石。整个玄清宗只有两块,一块在我们剑阁,一块在这里。两块练剑石的剑痕是同步的,在这里留下的剑痕,也会出现在另外一块上。”
我看着上面纵横交错的剑痕,判断不出来这块练剑石上是否有除了我以外的人留下的剑痕。
我不在乎上面有没有其他人的剑痕。
多一条,少一条,都不妨碍它只是一块石头。
石头,又能代表什么呢?
尹问崖没再说什么,只是收回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恢复了从前开朗的模样,好像刚才流露出来的复杂神情只是我的错觉。
“苍晓,明天见。”
他准备离开,我下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你只是为了还我储物戒吗?”我问。
尹问崖垂眸看向我的左手,那枚储物戒镶嵌了一块月白色的灵石。
他笑得眼睛弯弯,说:“不止是为了还你储物戒,我还是特意来给你看这套剑法的。为了在你面前练习这套剑法,我练了七十年。厉害吧?师弟。”
“厉害。”我说。
尹问崖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他抬起手,我的手便从他的衣袖滑落,他摸了摸我的头,动作很轻。
“开玩笑的。”
袖子挡住了我看向他的目光,我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的这句话。
我一开始就以为他是开玩笑,可是他这样一说,我反而不确定了。
我知道人会说谎。
真话可能是假话,假话也可能是真话。
我的师父就是一个说谎的高手。
他不仅对我说谎,他还会对他自己说谎。
但我无所谓他的谎言,也不会过多追究他的谎言。既然他有想要隐瞒的东西,必然是不想让我触碰到的东西,他不会害我,我便也跟着假装我看不出来。
师父说,如果是我的话,只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就是了。
我对尹问崖说:“但我没开玩笑。”
他放在我脑袋上的手顿了顿,身体好像僵在了原地。
我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拿了下来,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你很厉害,这是毋庸置疑的。天才的过分谦虚,是对庸才的残忍。对自己诚实一点,承认自己很厉害,承认自己很努力,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相反应该值得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