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如眉头皱起,不认可地道:“我与南星都是身在泥潭之人,不存在什么泼脏水的说法。”
宋维谦见心上人为了个阉人顶嘴于他,心里一片酸楚,脸红脖子粗地道:“那怎么能一样?你皎如明月,清贵不凡,被拿来和个阉人、贱人相提并论,还要被外界传是阉人的侍君,如何不是被拖入了淤泥!”
他轻嗤一声,赌气地说:“他蔺南星自然不在意这些的,他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宋师兄!”
沐九如的音量一瞬拔高,手中熏炉直接翻到地上,散落一地碳灰。
室内一瞬寂静,针落可闻。
随后沐九如急促的呼吸声渐渐响起,好一会才缓和下来。
多鱼在沐九如气息不稳时,便乖觉地上前替主子顺气了,如今他见贵人缓过气了,这才停下动作,放了杯水在沐九如手里,俯身清理地上的灰烬。
宋维谦也被这动静吓得有些心虚,但他实在不知沐九如在气什么。
他委委屈屈地小声问道:“……我说的难道不对?”
沐九如眼帘紧闭,眼尾满是飞红,他冷静了好一会,才道:“师兄,你莫要污蔑南星,他待我极为珍重,一如往昔,更不会想占我的便宜。”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如今将他视作恩人,不论是何种身份,能与他相提并论,我都不会觉得侮辱。”
宋维谦眼眶通红,心碎欲裂。
沐九如这般维护蔺南星,替蔺南星开解,甚至连清誉被毁也不在乎。
宋维谦哪怕知道蔺南星就是个阉人、小厮,可那蔺公公如今位高权重、有财有貌,还与沐九如春风一度过,他如何能不拈酸吃醋,愁肠百转。
宋维谦忍不住想道:若是当时给沐九如疏解的人是他,那么沐九如早就随他回了秀水巷,如今和沐九如相提并论的人,也会是他宋维谦才对……
真是一步让步步让,一步错步步错!
宋维谦憋屈极了,嘀咕道:“……可他……这件事我离开太医署前便传得沸沸扬扬,他若在此事里没有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宋维谦这人倔头巴脑,也不会看人脸色,沐九如被他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把宋维谦赶出屋子。
但还有一件事,沐九如只能要从宋维谦的嘴里得到答案。
沐九如深吸一口气,略过宋维谦的胡说八道,问他:“……师兄,有一事我尚未问你,当年我将南星托付于你,为何他转眼便成了阉人,进了宫里?那时发生了什么,我总得弄清楚。”
宋维谦脸色瞬间刷白,生气和委屈也在这个尖锐的问题中消失无踪。
他眼神乱飞,心虚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发现茶杯已空。
宋维谦支支吾吾道:“……这,说来话长。”
沐九如道:“今日时辰尚早,便慢慢地说吧,我入宫后到如今,都发生了什么事。”他遥遥向宋维谦比划,“多鱼,给宋师兄再倒一杯茶水。”
多鱼应声向宋维谦杯中倒入茶汤。
宋维谦拿起茶杯,晃了晃枣红色的茶水,饮酒一般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长叹一声,目光悠远地回忆起来。
“你入宫后第二日我醉了一场,酒醒之后便寻不到那南星,后来一直找到了个赤脚郎中的家里……”
“那时,他已成了个阉人……”
——
太平七年,冬末。
十四岁的南星正值身体抽条的年纪,身量看起来与十六七岁的小郎君已差不多高,肌理曲线却依然是少年人的稚嫩,且因长得太快而显得精瘦纤长。
南星昏睡于暗室之中,身上只穿了件单薄里衣,下半身未着寸缕。
细长的双腿裸露在矮塌上,腿间床单洇着血迹斑斑。
卧床少年的脸色极差,嘴唇惨白,英挺的眉毛紧紧皱着,发出几声低哑的闷哼,片刻之后,他晃了晃脑袋,缓缓地睁开眼睛。
屋内一片漆黑,半点风也没有,空气都像是凝滞的。
南星的下身一片钝痛,像是连双腿的存在都已感觉不到。
他的喉咙里又干又痒,像是生吞了热碳,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坦的,但他还是挣扎着想要起身。
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把他压回塌上。
“你躺好!”
第36章 净身
南星现在半点力气都没, 一下就被按住了。
他虚弱且嘶哑地道:“这是哪……?”顿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宋公子?”
宋维谦应了一声, 但语气十分不虞,甚至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响:“那赤脚郎中家的柴房即透风又脏污,你在那里睡上两天, 整个下身都要烂光了!我寻了个人, 一起把你给抬了回来!”
南星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无暇顾及宋维谦的心情, 只是下意识地道:“多谢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