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南星身披霞光,手捧艳红牡丹,从东院侧屋走出,前往沐九如所在的主屋。
牡丹的花期在春末,花儿离了皇宫暖阁,哪怕一路快马带回,都冻得有些发蔫,花瓣全都软趴趴地耷拉着。
虞人爱花,沐九如也是人间的怜花客,尤爱花序极大,盎然盛放,艳丽非常的品种。
蔺南星在御书房里毫不犹豫地选定了这株牡丹——
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类,只是展幅极大,几乎有他两掌之合;在凛然的寒风中依旧花气袭人、红艳袅烟,似含无边春光。
蔺南星护着花儿,推开主屋门扉,内里的空气焱焱如夏。
他褪下外袍挂到一边,嘴边含笑,摆弄了几下手中芳菲,将萎靡的花瓣舒展开来。
蔺南星想象着主子对此爱不忍释的模样,脚步轻快地往里间走去。
屋门轻启。
蔺南星踏过门槛,忽然听见一些细细的呕声。
不远处地沐九如坐在床上,弯着腰不停地反胃呕吐。
脸色苍白如玉,唇颊却艳红似火,米白色的秽物潮涌般喷出,淅淅沥沥落入盂中。
多鱼面色焦急,手持水盂,吃力地扶着床上地贵人。
蔺南星心头一突,飞快合上门扉,花盆随处一放。
他奔到床边接替多鱼,大手撑住沐九如身体,水盂也拿到了自己手里,揽着主子削薄的脊背,轻轻拍抚。
沐九如吐得晕头转向,身子瘫软,几乎直不起腰来。
突然换了个人扶他,沐九如也无暇他顾,只来得及给蔺南星一个眼神,以做见礼,便又继续反胃起来。
紊乱的呼吸声与艰难的呕吐声久久回荡。
好一会,沐九如才开始吐出清水,又过了会,慢慢地止住了呕吐。
多鱼已去叫了府医,蔺南星皱着眉头看向手中的水盂,稍微晃荡了一下。
只见里面全是些白花花的清粥小菜,并上一些黄黄绿绿的糕点残渣;没什么油腻难克化的食物,但分量却是不少,几乎要把器皿填满。
蔺南星从水盂中收回目光,垂下脑袋看着怀里的沐九如,轻声问道:“少爷,好些了么?还要吐么?”
沐九如难受地喘着气,面颊因呕吐缺氧而一片绯红。
他偎在蔺南星的手臂上,柳眉紧蹙,虚弱地摇了摇头。
蔺南星放下水盂,从床头拿了茶杯来,递到沐九如面前,道:“少爷,要喝些水吗,或是就漱个口?”
沐九如的脸上细汗如雨,身体脱力地颤抖着,他深深呼吸了几口,这才有余力点头饮水。
蔺南星立刻把水杯递到沐九如嘴边,沐九如便就着南星的大手,慢慢地漱口饮水。
适逢府医入内,搭了沐九如的脉,观察了秽物;只说病患积弱已久,肠胃无力,留了些辅助消化的药物,让沐九如好生休息便出了屋子。
诊治途中,屋内已被多鱼收拾整洁,水盂被端走,热茶新沏,地上被擦洗一新。
沐九如的衣物和身体也被重新打点整洁,卧回了床头。
秀美的脸上没了黏腻的汗水,衣着清爽干净,只是孱弱的身体还有些微颤,但已不似蔺南星进屋时刚才那般狼狈了。
蔺公喂沐九如吃下药丸,递了水到主子嘴边,他手上伺候着,嘴里问道:“多鱼,少爷今日用了多少早饭?”
沐九如今次吐得天昏地暗,还被蔺公直接抓了包,多鱼自知难逃此劫。
他绷着个小脸,嘴角的酒窝都消失不见了,低头恭敬地回道:“公子今日早晨用了两碗白粥,三块糕点,前头还喝了碗羊乳,并一碗燕窝。”
蔺南星每听见一样东西,眉头便收紧一分。
其实沐九如近些日子的胃口总是不错,一餐能吃下两碗粥食,但今日这量也着实太多了些。
他把沐九如喝完的水杯交给多鱼,拿出绣帕,轻柔地给沐九如擦嘴,印去红唇上的水痕。
擦拭完毕,他收了手帕,冷冷地提点多鱼:“往后少爷的饭食你莫打太多,少量多次,少爷吃不下你便吃……”他略作停顿,“你便勤快些倒了,别让少爷吃得撑着肚子。”
多鱼张了张嘴,想替自己开解一二。
但转念一想,他如果揭了主子乙的老底给主子甲,主子甲讲不定还要觉得他是个吃里扒外的奴婢。
小多鱼脸色变换,最后捏着鼻子认了,委委屈屈地道:“是,蔺公。”
沐九如看着两人,搭了下蔺南星的手臂,轻轻说道:“不怪多鱼,这都是我自己想要吃的。”
蔺南星一怔,又想起了刚才看过的水盂。
几乎满满的一盆,便是从前在沐宅的时候,沐九如也从来没有这么能吃过。
少爷这是在冷宫里饿出心病来了吗?
第31章 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