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不知道,那一日闻无欺挥剑斩地,他的身上金光大盛,境界的威势压迫得他抬不起头来,埋在雪中的他什么都看不清。
后来大批藏在神山中的妖邪异兽奔腾而来,四处都是修者惨叫之声,雪粒子落下来时都成了血色的。
当时情境混乱,他只能在偶尔喘息时看到一道道金光亮起,等到一切平息时,地上便剩余一片血腥,地上有死的妖邪异兽,也有来神山寻机缘的修者。
谢长沨撑着身体站起来,抬头望去,便见唯一站在那里的人白衣上尽是溅染上去的鲜血,身姿清凛,剑上不断有鲜血滴落。
“往东行百里,有一处山洞,那里留有几道老妖怪的剑气,你带这些人躲藏过去,不要在此碍事。”阴郁冷漠的男声传来,无甚情绪,不见半分温润。
谢长沨想起先前隗喜被拖下地底的场景,自然不会多问他要去哪,当即应声,翻看地上还活着的人。修者不比凡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总还能提起这口气逃出生天。
从那一日逃到这山洞,到现在已有一月。
这一月,外面肆虐的风雪没有停歇半点,不知从何处来的邪物在外游荡,他们一群在修仙界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修者到了如今只能如鹌鹑一般躲藏着,不敢动弹,只能听着外面的动静,时不时的,外面还有地动山摇的震颤,令人惶恐不安。
“闻家主不来,我们如何逃出神山?”
“古书上记载昆仑神山是一处仙神留下的福地,竟是骗人的!”
“早知这昆仑神山是如此邪恶之地,我绝不会进来!”
众人声音愤慨懊悔,却连大声宣泄都不敢,只愤愤然低声道。
也不知是谁带着哭腔问道:“现如今,只有闻家主能带我们出去了,可他在外面这么久了都没回来,他究竟去做什么了?他都来过这里一次了,该得的机缘不是早就得到了吗?他……他不会是死在外面了吧?他要是死了,我等怎么出去?”
人群中的不安因为这话扩散。
谢长沨听着这些,心中烦乱,回身说话时,语气比往常的温和 要冷然几分:“诸位都是修者,自愿进来这里便早该知道,进昆仑神山,生死由命。”
众人噤了声,空气里的压抑却不曾减少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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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漫天,夜空微凉。
隗喜在木屋的软铺上坐下,小精怪们今晚上没进来,一只只在门缝外探头探脑,等她看过去时,又捂着眼蹦蹦跳跳离开,窃窃私语嘻嘻哈哈。
小白不知去哪里了,傍晚他给她亲自烤了鱼,那鱼的味道很好,她吃了不少。只是她每当想和他聊聊比如他为什么想吃她,比如外面的无欺时,他便会打岔,或是面色冰冷,虽很快就能被哄好,但隗喜再清楚不过,小白和如玉和无欺一样,也是隐瞒着什么。
关键的问题,就在她身上,她身上也有令她自己想不明白的事,当初感念无欺神君救世的信徒有许多,为什么只有她听到了召唤呢?她反复复盘着,总觉得……不单单是因为她应了声吧?
吱呀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隗喜本就在等着,听到声音立刻收回神思抬起头看去。
小白翩然进来,身姿清濯,身上镀上如霜月华,他的白发被一根发带简单拢起,在脑后半束,身上总是松松垮垮的白衣也穿得整齐。
人还是那个人,但就着门后的夜空月色,隗喜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他打扮了。她抬头看他的脸,他冰冷阴郁的眉眼此刻有些羞赧,他在门口有一瞬的磨蹭,才是反手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了,月华从窗外倾泻进来,隗喜仰头看着小白一步步靠近,她的目光对上他的漆黑双目时,一下心跳快了起来,微微坐直了身体。
“小白……你今夜不在树上睡吗?”她磕磕绊绊道。
小白目光不离,俯首看着散开裙摆坐在软铺上的女郎,他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隗喜被他的动作吸引,也想转移如今的氛围,顺势看过去,便看到了小白的手指上缠绕着一根红绳。
那红绳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明明此时屋里无风,轻飘飘地缠绕在他指尖,如有风般轻轻摇曳。
“这是什么?”隗喜自然开口问道。
小白蹲下身来,跪坐在隗喜面前,拉过他垂放在腿上的左手,将红绳的另一端缠绕在她的小指上,他动作轻柔,似只是随意缠绕,又似有些不同,隗喜抬头看小白垂下眼睫温润的模样,没有出声阻止,因为她相信他不会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