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顿住了。
恰巧,海滨的寂静也在此时被打破,稀里哗啦的水浪声隔开你与奇美拉的距离。
“研究员小姐!生蚝!我捉了好多的!”
银月拉着用海草粗略编成的网,拖来一大包生蚝。
他紧紧抓着海草袋子,喘着气瘫在浅滩上,哭肿的双眼红彤彤的,显然这包生蚝是边哭边捉的。
而他身后的黑人鱼则是两手空空,神色轻松地从海草网的缝隙中扣了一只生蚝出来补充能量,依旧是连咀嚼都不曾有的摄入方式,待那团凸起物彻底滑下咽喉后,黑人鱼才赞许地给予肯定。
“鲜度还不错。”
你马上起身去拉浅滩上的人鱼兄弟,笑嘻嘻地问:“我要的东西呢?”
闻言,银月赶紧将一网兜生蚝全部交予奇美拉,瘫在浅滩不住喘·气,似是累极。
黑人鱼则用余光瞥了眼正躺在浅滩上修整的弟弟,低低道:“我找不到。”
“这世上还有哥哥做不到的事?”
银月甩着鱼尾翻过身,惊异地睁大红肿的眼,来来回回地扫视你和黑人鱼,狐疑发问:“研究员小姐让哥哥找什么了?”
你:“是主成分为(C
H
O
)n的物质。 (1)”
黑人鱼:“就和珊瑚差不多。”
你们同时开口,说完后又奇怪默契地对视一眼,引得银月更奇怪了,更何况他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他看向黑人鱼,几次张口都没能组织语言,后又悻悻垂首趴在浅滩上不动了。
“我又不是神,不是什么都做得到的。”
黑人鱼语气淡淡,抬手拍了拍银月的脑袋。
他早在一头扎进深海时就迅速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这可能是你故意设套想帮助银月走出童年阴影后,黑人鱼干脆跟去了银月的后头。
往常都是银月跟在他的后头,这还是黑人鱼第一次将自己的视角转换成银月的。
将研究员小姐拖进深海的打击似乎比黑人鱼预想中的要大得多,尽管研究员小姐本人已经不想计较了,但弟弟还是十分自责。他才刚换完鳞,还未完全长好的鱼尾就为捡拾生蚝而被无数坚硬的珊瑚剐·蹭,进一步剥·落脆弱的鳞片。薄薄尾鳍很快被满身尖刺的海胆勾得到处是洞,指蹼也在过程中被生蚝丑陋的壳划开,溢出深蓝的血。
银月一路上都是哭着的,甚至在搜集完满满一袋后,还在海底呆坐了一会儿,确保身上的伤口全部止住血后,才惶恐不安地向海面浮去。
黑人鱼对此的评价是,弱,但努力。
若换作是他,一道伤口都不会为自己添。可黑人鱼并非贬低银月,弟弟的弱是黑人鱼早早就知道的,父母尚在时就常常绕着弯地排挤弟弟,那些狩猎技巧即便教了,弟弟也学不会。他能单独猎下鲸,但弟弟就连捉只章鱼都略显费劲。
大自然是残酷的,种群中能受大家保护的就只有幼鱼。很显然,一只孱弱的同族,等过了幼年期就会被彻底抛弃。
黑人鱼觉得有些可惜,他们是双子,是同一批被父亲排出的鱼卵。因终日争吵,父母爱意不足而歌声渐断,只有他知道弟弟有多努力才总算成功孵化。
没有人能否定其他人为生而做出的努力。
这也是黑人鱼始终照拂着银月的原因。
“哥哥也有做不到的事吗?”
银月颤着眼睫,撑起上身,使劲揉了揉自己酸胀的眼眶。
自打有记忆起,银月就一直用钦羡的目光追随着能肆意生活的黑人鱼。
在他心里,哥哥什么都能做到,也什么都能得到,是这片海域内最强的王。如果能和这样哥哥旗鼓相当,又或是赢过一筹,或许他就能在某天与父母再见时,自豪地打声招呼,而不是在厌弃声中连靠近一点儿的勇气都没有。
……无论是哪方面,只要有小小的优势就可以,一点点就足够了。
银月知道黑人鱼喜欢你,可哥哥不懂这些。
每每他在海面下看着你们互动时,他就急得肝疼,恨不得亲自上阵为哥哥参谋,又对你技巧娴熟的话题转移术气得牙痒痒。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浮上去为哥哥打抱不平。
可那天,银月不禁遭遇了奇美拉的突袭,屈·辱地在你面前落了一地的鳞,甚至还不小心把自己也栽了进去。当你为他取名字时,银月第一次尝到了赢过哥哥的滋味,这也是他第一次被除黑人鱼以外的人正眼相看。他为此激动得好几晚都没睡着,捧着一颗激烈跳动的心,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也栽了,很彻底,并且没救了。
银月所有的傲气都源自于自卑,他恐惧不被重视,恐惧着被所有人排挤的童年场景再次重现,这才将自己重重武装。现下黑人鱼口中的“做不到”就像是击碎厚厚滤镜的一击利刃,同时打破了他长年以来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