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周遭缓慢流动的熔浆从沟壑中漫出,四面八方一路朝着圆盘的方向流去,直至漫过整座圆盘。而直到这时,才能看清那些漫涌上来的不仅仅只有红亮的熔浆,还有无数的鲜血!排列成阵法的花纹,一接触到蔓延上来的液体,便迅速迸发出鲜红的色彩!
一时间,整座洞穴变成了容器,除了咕噜咕噜的冒泡声就只剩一片寂静。
这寂静静默得有些可怕。随后,寂静中又传来一道细细的,似有似无的心跳声。这心跳声由弱及强,随着心跳声的逐渐增强,熔浆也逐渐退去。
原先粗糙的大圆盘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黢黑的花纹,那花纹仿佛有生命一般缓慢扭动着,似乎已经吃饱喝足。而在圆盘之上,原先放着的木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漆黑的人。
不,或许不能说是人。
这类人的怪物趴伏在磨盘上,仿佛刚刚出生的婴儿还不懂得运用四肢,扭曲地在圆盘上动了两下。
随后,它像是察觉到有人窥伺,整个脑袋仿佛没有骨头的束缚一般扭曲过来。那张黑黢黢看不出相貌的脸上,一双透出红光的眼睛迅速锁定位置,看了过来。
是你。
旁观者听见那非人的东西这样说。
带着一种近似于刻骨的仇恨,又仿佛被激发了狂喜的语气。
是你。
好久不见啊。
*
丹霄圣君睁开眼睛,幽暗的石壁已经退去,眼前是清幽雅静的房间摆设,耳边是弟子低沉又关切的话语:“师尊?你怎么了?”
沈夕瞥了眼俯身探过来的秦越,年轻徒弟的神色没有太多变化,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是牢牢锁住了他的脸,显示着对方作为徒弟对他这个师尊的担忧。
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刚刚神思遨游了一番罢了。”
秦越抿着嘴,显然不太信自家师尊的这个说法。
沈夕也没有打算说服对方,只是轻轻松松地另起了一个话头:“今天我去见了沈亭昱。”
秦越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
他有些无可奈何,心里暗道师尊狡猾。可是师尊不想说的,他不可能强行去逼问出来。偏偏现在师尊说的,也正是他此刻最在意的。
师尊专门避开他去和沈亭昱会面,秦越很想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这会让他有一种安全感,即他离师尊的世界并没有那么远。
沈夕慢悠悠开口道:“沈亭昱这些年来在九州大陆上的各地进行各种调查和取证,就是为了验证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是错。而今日,他跟我下了结论,魔物的确复苏了。”
秦越心头一震。
他跟在沈夕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魔物其实一直都没有被完全剿灭,这是修真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魔物仅存于他们的听闻之中,或是刚入门时的课本之中:“仅有少量魔物还在北境雪原上活动,极少能够接近人”。
因此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不曾见过魔物,有时甚至想不起来课本上的这句话。就算有人不幸见到那残存的几只魔物,也只会觉得自己倒霉,不会想得更深。因此,他们也就根本不清楚丹霄圣君的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五百年前的炼狱,或许要在人间重现了。”
不等秦越开口,坐在椅子上的人就轻飘飘地替他开了口。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秦越很快抓住了重点,道:“或许?师尊的意思是事情还是有转机的。”
“当然,”坐在椅子上的美人笑了下,似乎很满意他的敏锐,“既然我们已经事先有所察觉,那相应地就能提前做些准备。这样或许就能避免那一天的到来。”
当然,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魔物复苏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沈夕作为年长秦越几百岁的师尊,想到的东西远比对方更多,所能体会到的含义也更深远。
他完全没有对秦越撒谎,沈亭昱的确跟他说,魔物已经复苏了。魔物的出现和魔物的复苏完全是两码事,仅仅出现魔物是不能下这个判定的。而沈亭昱作为这么多年一直调查这件事的人,对形势的判断最有发言权。
这一句话,在秦越看来可能是铺天盖地的魔物下山,而在丹霄圣君看来,还意味着五百年前那位魔君的苏醒。
沈夕没有撒谎,但是造成的效果却如同撒谎一般。
这正是说谎的最高境界,九分真一分假,甚至假的那一分都不需要点明。
秦越还年轻,又没有经历过五百年前的那一场大战,光凭自己当然想不通其中的关窍,因此他听到这里便点点头,道:“弟子明白。如果师尊需要弟子做准备,弟子立刻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