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会让他去杀妖,辕邈不会。
不过辕邈会给他软床睡,老道不会;辕邈会给他吃好吃的,老道不会;辕邈会哄他,老道不会;辕邈会偷偷带他出去玩,老道还是不会。
辕邈还给他取了名字。
这样一对比,似乎待在辕邈这里要比待在老道那好很多。
那规矩多一点就多一点吧。
他只听辕邈一个人的。
意识消散前一刻,他听到了少女那虔诚的心愿。
她说,她愿意与他结为夫妻。
她说,她愿意做他晏听霁的妻。
在初雪遍山之际。
晏听霁听到这些话时,拼了命地想回到她身边抱住她。
眼中激动不假,但事与愿违。
他知道的,她全都记起来了。
之后便是他漫无目的地飘行在西岭境内,跟那些神神叨叨的黑雾到处乱撞着,这些黑雾时而清醒,时而发狂。他试过离开西岭,可是行不通。
清醒的时候,它们就会特意靠近晏听霁这新来的。
谁叫他不是和它们一样变成黑雾,而是以人形的方式存在的。这些黑雾只有在生人进来的时候,可以借助那些未腐化的尸体寄生,吓唬吓唬进来的生人。
毕竟闲了这么长时间,看见生人也是很新鲜的事。
它们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晏听霁说:“被人用剑刺了。”
然后它们就窸窸窣窣地交谈起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鬼语,晏听霁听不懂。
过了好久,它们就说:“你以后惨的地方还多着,跟我们一样,永不见天日地在这稀里糊涂地游散着吧。”
晏听霁好奇:“那你们是怎么死的?”
有的说:“我不记得了。”
有的说:“好像是被谁杀了。”
又有地说:“我好像是自己杀了自己。”
竟还有人说:“我好像是自愿到这的,但是很痛苦,谁知道变成这个鬼样子。”
“......”
挑起了这个话题,它们嘴里就没完没了地说着,仿佛讲不够,从天黑讲到天亮。
不过晏听霁从中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这些人皆死于非命。
当他们不清醒的时候,晏听霁就会想辕邈想到发狂。
他想抱着她,他想见她。
好在他的灵力仍在,虽是不比以前,对付这些神志不清的黑雾倒也绰绰有余。
想见她又见不到,晏听霁只好趁着它们不清醒,抓一个打一个。
直到心里畅快些他才停手。
可是他还是想见辕邈。
听她那时的语气,像是要哭了。晏听霁看不得她哭,也看不得她难受。她一难受,晏听霁就会觉得这个世上的人都该死。
他揪着这些连连求饶的黑雾一顿暴打,打到最后它们清醒了也不敢靠近他。
渐渐的,那些黑雾都怕他,不敢同他讲话。
直到他被困在西岭的第四日,压抑的哭声低低落入他耳。很熟悉,也让他为之一颤。
晏听霁扯着几缕黑雾问:“你们可有听见什么哭声?”
它们皆是否认:“不曾,不曾。”
只当是敷衍他,晏听霁准备再次挥拳,那哭声再次传来。
他松了手,那几缕黑雾逃也似地离他十米开外,不敢再靠近。
这是辕邈的声音。
她在哭。
晏听霁疯狂地撞击着西岭界限上的禁制,反噬的金光大片笼罩住西岭的山脉,落在他几近透明的身躯上,落在那些躲远的黑雾身上。它们痛苦哀嚎,求着晏听霁停下。可他眼眸赤红,全然不闻那些请求,也不顾自己的皮肉被这金光腐蚀翻烂,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见辕邈。
他要出去见她。
不知被这金印伤了多少处,晏听霁也没数着日子,一股脑只想着出去,终是在某日夜里,他撞开了一条裂缝,从那钻了出去。
身后远远观望的黑雾见状,惊喜跟来,却被晏听霁警告退回。
他当时比西岭里被寄生的尸体还要可怕。
昏黑的夜,他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皮肉,那被他护得极好的衣裳满是翻烂的破洞,沾染着腥湿的红,风声萧萧,晏听霁冷然地凝视着那群蠢蠢欲动的黑雾。
“滚回去。”
黑雾被勒令退回。
仅此一瞬,那道被他撞开的裂缝重新聚合,晏听霁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它们的视线中。
晏听霁踉跄地扶撑在一旁的树干上,垂眼看向自己不堪的姿态,有些慌色。
现在这样肯定很丑。
若是这样去见她,会不高兴的。
晏听霁用灵力钩织了一件新的衣裳,忽略那些伤口,将其换上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洧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