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走来的宦官手里捧着一团裹着东西的丝绸,像是碎片,零散放着,还能清晰见到好几处被里头东西的锐角顶凸的绸布。
宦官细声道:“寿修先生,劳烦您将此白瓶修好了,这可是公主最喜爱的一盏瓷瓶了,若是修好,上头定然重重有赏。”
寿修淡笑着接过绸布:“寿修定然竭尽所能。”
第47章 不听话的东西。
寿修将瓷瓶带回了自己的家宅。
他并非朝臣, 乃市井之中一名略有名声的修器师,善窑技,易善修补。
曾也传言这天下没有他造不出来的, 更没有他修不好的窑器。
于是寿修揭下王宫发放的一张榜纸,领了这份差事。
修好了, 名声自然更上一层楼, 若修不好,怕是会有杀头之罪。
所以一般修器师都不敢揭下此榜,只有寿修。
寿修认为,瓷器和人一样, 都是有灵性的。
造出它的人自然是捧着万千期待,而收存它的人也是有着爱护珍惜之意。
有这些, 瓷器便会生灵。
听闻这是太子特地寻来的古瓶,送与公主的礼。世人也羡, 这太子公主当真是兄妹情深, 也不是过生辰,也不是过节日, 太子时不时见到什么好东西, 都会送往公主寝殿。
这瓷瓶从外观上看,白釉细腻, 颈口修长,独置一处时,恰有日光照耀,铺照在那白瓶之上,渡着浅淡的微白色光芒,恍惚间,宛若一貌美女子的站立之姿, 飘飘欲仙。
寿修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有野心,有抱负,绝不甘于后生都受限于在这方寸天地之中。
修好了这个瓷瓶,宫里的人一高兴,说不定就能入朝为官,做那宫廷之中的修器师。
寿修日修夜补,终是在三日几乎不间断的时间里修补好了这瓷瓶。
手捧瓷瓶时,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他不得不微微发颤。
寿修惊叹一声。
“真美啊。”
从业十余载,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白瓷。
而这三日前破碎地不成样的瓷瓶,今日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手上。
本该迫不及待送回宫中的寿修,却将它轻轻摆放在自己屋内的高桌上,而后叫人打水、做饭,待他修整完毕一切后,他如获珍宝般将瓷瓶抱在怀中。
睡了过去。
朦胧之际,寿修被眼前微闪着的白光闹醒,迷糊睁眼时,怀中捧着的冰凉细腻的瓷瓶竟变作了一女子!
女子眼神清透,正定定地望着寿修。
寿修浑身一震,胡乱起手就要将她推出去。
女子靠在床榻边缘,被这么一推,险些掉下,瞧他惊慌神色,她只好自己下了床。
嘴里嘟囔着:“先生真是奇怪,方才捧着我不放,如今倒是见鬼了一样。”
闻言,寿修瞳孔猛缩。
他几乎是跳下了床,欣喜若狂之态,连衣裳也来不及敛正,朝着站在那的女子周围转了又转,看了又看。
接着,他定在原地。
脑海中忽地就将她这身影和那瓷瓶重合了起来。
“妙哉!妙哉!世上果有器灵!诚不欺我!诚不欺我啊!”
寿修大喜,喜过了头,吓得这器灵连连以为这修器师是脑子坏了,不过还要靠他送自己回去,只能嫌弃地躲在一旁看他。
“你可有名字?”寿修忽然问道。
“公主还没给我取名。”器灵摇头。
寿修微点着头,看向窗外景色。
“当值春色,你我如此缘分,取名你见春可好?”
器灵虽然很想让公主为自己取个名字,可她殿内的宝物实在太多,根本顾不上自己,而今这个名字她出奇喜欢,便昂首应下。
“见春。”
二人缘分于此展开。
后有宦官催促,本该第一时间送回领功的寿修却有些不肯了,一连半月都是不同的理由推脱,后来那公主听闻,寿修以为公主会怒,谁想她竟无甚在意地说:
“一个器物罢了,赏他便是。”
梦于此一直延续在见春的识海之中。
谢只南却觉得不合理。
若是自己,既是碎了的东西,那也是属于她的,谁都不能霸占。
晏听霁眉头深皱着。
梦境破碎,桑府外只过去了几日,回到原处只发现那些痕迹早已被清理干净,想是崔九兆他们来过了。出来后,无渡完好无损地盘坐在地上,瞎了的双眼,断了的手,都被见春强行修好。
就像当初寿修修补好她一样。
谢只南忽而感受到自己的另一缕残魂,赢魂灯仍在闪烁,如此强烈之感让她心悸不已。